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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儿时间,我就会变得太过出色,一不小心吓到老天爷似的。

    然而奇怪的是,后来每每回想到那段岁月,总会觉得,时间慢得好温柔。

    我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个晚上他讲了哪些题,骂了我哪些话,我又考了他哪句古诗,他又背成了什么德行。

    如果非要说我硬着头皮学理是在余淮身上浪费了两年时间,那他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很多宝贵的复习时间都浪费在了我身上。

    我们都从没因此而向对方索取什么。

    No.301

    第一次模拟考试我考得很糟心,但是第二次就好了很多,满分750分,我勉勉强强上了600分。去年一本分数线是582分,我看着这个成绩,激动得差点儿哭出来。

    余淮、韩叙、朱瑶和贝霖四个人依旧是我们班的排头兵,朱瑶最稳定,永远第四名,贝霖稳定性稍差一点儿,但大多数是第一名。剩下的两个位置,韩叙和余淮轮流坐。

    我悄悄跑去跟张平谈心,表面上是分析我的模拟考试成绩,实际上另有所图。

    “张老师,最近压力很大吧。辛苦了。”我谄媚道。

    “还行吧,”张平叹气,“你们给我省点儿心就好了。”

    我知道,因为浙大和同济等几所大学的自主招生名额的事情,张平被各种家长以各种金钱和权势软硬兼施地催逼,一段时间内都快神经衰弱了。

    “您放心,虽然我是指望不上了,但是咱们班肯定会出好几个北大、清华的高才生的,一定给您长脸!”

    “北大、清华,谁啊?”

    “余淮啊,”我脱口而出,“他肯定没问题吧,这成绩是不是没问题?是不是……”

    我看到张平一脸坏笑地盯着我。

    “我要是没记错,好像咱们刚入学摸底考试的时候,你就拐着弯儿地来跟我要学年大榜,对吧?”

    “对,对啊,是我,怎么了?”我有点儿心虚。

    “没事儿。我当时就觉得咱们耿耿心怀大局,没想到现在也还是这么关心同学,”张平笑,“挺好,挺好的,保持住。北大、清华周围有好多学校呢,你也加把劲儿,你考好了比他们都给我长脸。”

    “啊,真的?为啥?”

    “当老师和当大夫是一样的,他们属于从小身体健康型的,长寿也是应该的,跟我没关系。”

    张平拎起暖水瓶,往黄桃罐头瓶里面倒热水。

    “但是还有一些同学呢,类似脑癌患者,却在我的医院里康复了,活到九十九了,你说是不是很给我长脸?”

    ……你说谁脑癌?

    在张平鼓励和促狭混合的哈哈大笑中,我落荒而逃。

    No.302

    四月末的一个星期六,我忽然接到了余淮的电话,说要让我来学校一趟。

    我根据他电话里的指示,到了体育馆背后的小树林。这个地方地势比较高,形成了一个小土丘,以前的学长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晚秋高地。

    我走到树林边缘的时候仰起头,正午的太阳刚好在我对面的方向,我被晃得睁不开眼,只看到余淮在土丘上逆光站着,手里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怪怪的。

    “神神秘秘地搞什么啊,”我抱怨,“我正在背生物呢,节奏都被你打乱了!”

    他好像是笑出声来了,很得意的样子。

    “今天可是植树节啊。”他说。

    “植树节你大爷,植树节是三月十二日,现在都四月底了。”

    “咱们过阴历的植树节不行吗?”

    “你家阴历阳历差出一个多月啊!”我眯着眼睛骂道,这个精神病。

    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闪耀了一下,我没抓到。

    我朝他走过去,走了几步,又愣在了原地。

    他的左手里,抓着一棵小树苗。

    No.303

    “我出门去买笔,看到我家小区物业在做绿化,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你说过想要种树来着,他们工人偷偷卖了一株树苗给我,这么一棵破玩意儿要120块,幸亏小爷我身家丰厚,否则还不得英雄气短啊。你都不知道,把这棵树苗弄过来可是费了我吃奶的劲儿……你哭什么?”

    “你有病啊,”我抹抹眼睛,不敢看他,“都快夏天了种什么树!”

    “你跟我说要种树的时候还是秋天呢。”

    “那是两年前!”

    “小爷记性好,行不行?!”

    我没有特别想哭的感觉,真的,谁知道眼泪怎么就一直往外涌,跟不要钱似的。

    “你等会儿再哭行吗?物业的工人说要先种进去才能浇水。”

    我走过去,任由眼睛红得像兔子,跟他一起拿起铁锹,找了个空一点儿的地方,开始挖坑。

    树放下去填好土之后,我们在树的旁边立了三根呈等边三角形的木棍,余淮用从班里拿出来的绳子将它们和树绑在一起固定。

    我蹲在树坑旁,看着他把桶里的水一点点倒进去。

    “这是棵什么树啊?”我问他。

    “不知道。”他笑嘻嘻地说。

    我闷闷地叹口气。

    水渗进土地,湿润的表皮泛着黑油油的光。余淮扔下桶,拍拍手,说:“走吧。”

    “这就完了?”

    “你还想干吗?要不我再挖个坑把你也埋进去?”他转过头问。

    “这是你种的树,你好歹也要做个标记啊!”我急了,“小爷种的树怎么也是名门之后啊!”

    “得了吧你,”余淮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要是死了你得多伤心,不如就不去管它,几年以后你回来一看,随便挑一棵长势最旺盛的,就把它当成咱俩种的,多好!”

    “你以后生孩子是不是也撒到大街上随便跑,十八年后从当年高考状元里挑一个最帅的,指着说这就是你儿子,让人家给你养老啊?!”

    “好主意耶!”余淮大笑。

    他不管不顾地下山了。我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平时用来削2B铅笔的小刀,在顶多只有三指宽的树干上一笔一划地刻字。

    这树未来要是死了,百分之百是我的责任。

    但我还是咬着嘴唇,用力地在上面刻下四个字。

    “你走不走啊!”余淮扯着大嗓门,在高地下面喊我。

    “马上就来!”

    我收起小刀,跑了两步,又回过头。

    那棵树在周围的树的衬托下,显得稚嫩得可怜。

    但它一定会活下来,会长大,会等到之后的某个学弟学妹来它的树荫下乘凉,像我看到洛枳的那句话一样,看到我刻下的这四个字。

    四个字,两个人。

    耿耿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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