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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将至,天色未明。

    还没从昨日策论做砸的打击中恢复完全的几人, 睡得不甚安稳, 此时就已纷纷睁开了眼, 在遥远却也响亮的鸣钟声里, 默默起身更衣洗漱了。

    跟陆辞说过话,卸下了心里一些包袱的钟元,无疑是起得最早的。

    他衣着整齐地坐在屋中, 等早膳送来的这阵子里,只觉浑身不得劲儿。

    想再读读书吧,又心烦意乱, 着实读不进去, 索性脱下最厚实的那件外衣,就在院子里小跑起来。

    他跑了十几圈时, 易庶就揉着泛红的惺忪睡眼,第二个走出房来。

    接着走出来的,就是精神不振,哈欠连天的滕宗谅。

    他们虽还是没精打采的模样, 但总体来说, 好歹比昨夜死气沉沉的架势要好多了。

    下仆们将这看在眼里, 由衷地松了口气,忙起来也有干劲多了。

    更叫他们安心的, 便是不久后一身衣冠楚楚,光彩照人地行出的陆辞,眉眼微弯, 唇角也重新带上了被众人熟悉的温和笑意。

    陆辞意识到昨晚演过了头,还惹得柳七和朱说好一阵担心后,自然就不会再装作失落消沉的模样了。

    刚在院子里跑完三十圈,正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一边等吃的、一边大喘气的钟元,甫一看到陆辞这很是夺目的精神模样,差点没被晃到眼睛。

    易庶倒先是眼前一亮,下意识地起身就想迎上前去,结果就想起昨晚闷头大哭一场就走的窘事。

    他步履一滞,脸上略微发烫,打招呼时也不甚利索了:“摅、摅羽兄。”

    “嗯,你歇得还好吗?”

    陆辞笑着应了一声,随口问了句。

    当他于圆桌边坐下的下一刻起,就如给一副单调枯燥的画卷上了明艳的色彩一样,整间屋里没精打采的人都活了过来,一道道精致可口的早点也陆续送上来了。

    心里还有几分颓丧的滕宗谅,嘴角也不知不觉地微微翘起。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陆辞打招呼,在不经意间瞥到陆辞房里接着行出的两人后,眼底神色就一下转为了错愕。

    他先不解地看向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煎燠肉的陆辞,又很快扭过头来,困惑地看向柳七。

    这日柳七穿了一身窄袖收腰的白缎长袍,腰配角带,头簪小冠,脚踏黑履,手里一如既往地握着一把山水画折扇,在这大冷天里也笑吟吟地摇着。

    他在着装服饰上,其实并无半点逾制,只胜在细节上的考究精致,加上那浑然天成的慵懒风流,就将潇洒倜傥的气质给带出来了。

    要让陆辞评价的话,便是天生的衣架子,加上不错的审美和衣品了。

    落后柳七两步,慢条斯理地同样也从陆辞屋里出来的朱说,则处于另一个极端——今日比前两日都要来得冷,他也就裹得比前两日都要厚实得多,明明是瘦削的少年郎,愣是裹得比柳七要厚实上一圈,愈发圆墩墩的,似一颗朴素的球。

    除了同样不注重外表的钟元没觉得任何不妥外,见朱说这变本加厉的保暖态度,都露出一脸卒不忍睹的表情来。

    陆辞闭上眼,深深地呼了口气。

    还好殿试设在三月春,那时气温回暖,朱说就能自觉地穿薄一些了。

    生生胖了一圈的朱说,若无其事地挪到陆辞身边坐下,柳七也理所当然地占据了陆辞另一侧的位置,把原来坐在陆辞身边的滕宗谅生生挤开一点。

    易庶和钟元只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就继续专心扒着碗里的盘游饭了。

    唯有滕宗谅左看右看一阵,着实忍不住了,问道:“要我没记错的话,那的确是摅羽的房间吧?怎么柳兄和朱弟都在里头?”

    柳七不着痕迹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腰,坦坦荡荡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昨夜摅羽盛情相邀,我们三人便同床而眠了。”

    这话说的,在场人里显然没人会信。

    陆辞看都懒得看他:“呵呵。”

    朱说面无表情地盯着避重就轻的柳七:明明是柳七先去的摅羽兄房里……

    滕宗谅神色微妙地皱了皱眉,喃喃道:“竟能如此?”

    他不免在心里生出几分悔意来:早知这样也行的话,他昨晚上就碍于面子不独自纠结,而也去寻陆辞商量一下了。

    陆辞不知滕宗谅正暗暗后悔着,他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跟柳七同塌而眠了。

    和睡姿规规矩矩,也不说梦话的朱说截然不同的是,眠花宿柳惯了的柳七睡昏头时,竟紧紧抱住躺在身边的陆辞,不止在脸上蹭来蹭去,整个人压上来时,嘴里还一会儿嘟囔着虫娘,一会儿念叨着佳娘心娘。

    可怜陆辞被他吵醒时,还不知什么情况,只觉眼前一片阴影,就条件反射地一脚将人踹下床去了。

    心思各异的六人用过早膳后,重新背上试箱,赶赴考场。

    陆辞熟门熟路地寻到队列后,笑着向沉默站着的蔡齐和庞籍打了招呼:“子思,醇之。”

    眼下黑青一片的蔡齐,猛然间见到整个人像在发光一样的陆辞时,还有些迟钝:“……摅羽啊。”

    庞籍也干巴巴道:“摅羽来了。”

    陆辞挑了挑眉,心里更奇怪了,慢悠悠地询道:“昨日——”

    “该进场了,”不料之前还一脸呆呆的蔡齐一听‘昨日’这词,反应倏然就变激烈了:“待三场考完,再寻一日专与摅羽叙叙。”

    庞籍连连点头,怕陆辞多想,误以为这是托词,还解释道:“我与子思之后一个多月里,都将下榻于久住王员外家,随时欢迎摅羽来。”

    “也好。”

    陆辞看了眼分明还离得老远的监门官,虽感无奈,但既然蔡庞二人都明摆着不愿提起、宁可睁眼说瞎话的抗拒态度,也就不好这时追问了。

    等被引领着落了座,陆辞就眼睁睁地看着四周之在卷纸发下之前,不约而同地掏出了用棉花粗制的耳塞,齐刷刷地堵住了耳朵。

    陆辞看得一愣。

    这明显是在仿效他前两场的做法。只是都已经是难度最低的第三场了,这时才想着堵耳朵,好似也晚了一些吧。

    陆辞也没再在意他们,在试卷发下后,就专心致志地答起题来。

    而坐他四邻的那几位已落下重大阴影的举子,确定听不到这位可恶的陆解元的答题动静后,纷纷松了口气。

    即使是无关紧要的最后一场帖经和墨义,他们也怕极了运笔如飞的陆辞带来的压力了。

    因帖经墨义素来不被重视,于是,跟波澜四起的第一日和第二日相比,省试的第三日几称得上是古井无波。

    申时一到,就平平静静地结束了。

    大多数举子都已提前写完,头回尚有余力进行检查了。

    被收走卷纸时,再没出现昨日那样不惜硬拽也要阻挠的丑态,甚至很是配合。

    在卷纸悉数收走后,他们各自收拾好东西,就在监门官的挨个引领下,出门唤了等候在外的书童或健仆进来,搬走试场里的桌椅。

    至于这几万张试纸,当日就由编排官们去掉乡贯状,用字号进行编序,接着全送至封弥所去,由工部侍郎赵稹与监察御史鞠泳充校对。

    最后,才轮到在落锁贡院中的试官进行批阅。

    不论如何,放榜唱名,最快也是二月底的事了。

    在这之前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举子们都将怀着或是忐忑、或是期许的心情,在洋溢着欢庆节假气息的繁闹汴京城中消磨时光,等待最终的结果宣判。

    陆辞笑眯眯地等在贡院大门外的老地方,期间涌出无数神色如释重负的举子,大多都留意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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