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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出殡,已属奇闻,更奇的是一对引路的白纸灯笼上,竟写了“复仇者”三个大字,还不止此,行列中没有披麻带孝的,也没有鼓吹,静静地出城。好在时已深夜,街上没有什么行人,所以不会惊世骇俗。

    守城的得了酒钱,城门照开不误。

    出了城,到坟场还有里多路。

    黄土坡是乱葬岗,专埋横死夭折路过的,也是鬼魅出入的地方,胆子小的,日落后便不敢打这里过。

    冷寂的月光,照着累累的荒家与坍陷的土穴,有的露出了棺材板,再加上走磷飞萤,简直是鬼的世界。

    一帮人草草掩埋了白木棺,便匆匆散去,写着“复仇者”三个字的白纸灯笼,插在新土堆上。

    灯光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惨淡,像两难鬼火。

    田宏武、余鼎新、胡大明等三人,分别藏在不同方位的暗中。

    一路上,预期的事设发生,现在也不见动静,看起来“复仇者”是不受激的,这就更加可怕了。

    露水打湿了衣服,半夜深更待在这种鬼地方,滋味颇不好受。

    三人耐心地伏伺着。

    田宏武暗。时:“既然棺材店领班的老者说出了‘复仇者’是个女的,自己的嫌疑,当不洗自情了。

    “噗噗!”两声,白纸灯笼忽然熄灭了。

    田宏武心弦立时绷紧了,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恐怖的人物即将现身,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但,可煞是怪,灯笼被打熄之后,再没动静,不见人影,不知对方是在什么方位,用什么手法熄了灯的。

    气氛变得更加诡秘而恐怖,明知对方也是人,但在这种境地中,会把人想成鬼,如换了地方,便不会这么吓人了。

    人怕鬼,似乎是天经地义的,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心虚。明知鬼魂之说是无稽的,但偏偏就不能不怕。

    一个凶徒,尽管杀人不眨眼,但一样怕鬼,凡是看不见的东西,都是最可怕的。

    现在,三人正置身在鬼气森森的地方。

    一声惊叫,划破了死寂的空气,使人毛骨悚然,听声音是胡大明发出的。

    田宏武急朝他隐身处掠去。

    余鼎新也同时到达。

    胡大明隐身处是个长满野草的坟堆后面,只见他脸色惨白,簌簌抖个不住,人好端端的,他是看到了什么?

    余鼎新急声道:“胡教习,怎么回事?”

    胡大明上下牙直磕,竟然连活都说不出来。

    田宏武四下一望,什么也没发现,只是胡大明的表情,使他也跟着紧张。

    余鼎新又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大明抬起了颤抖的手,手中捏了样东西。

    田宏武头皮一麻,脱口惊呼道:“竹签!”

    胡大明手中拿的,正是“复仇者”在杀人后留的竹签,五寸长,一寸宽,下端锋锐。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会拿着这要命的东西?田宏武栗声道:“对方现身了么?”

    胡大明口唇打着抖道:“设没有见人!”

    余鼎新接话道:“那这根竹签怎么来的?

    胡大明道:“不知道,我方才发觉身上有异,在腰带上发现这东西。”

    田宏武颤声道:“怪事,腰带上,对方什么时候别上去的?

    是不是周昆堂屋门上的那根?

    胡大明摇了摇头,递过去,道:“你看!”

    田宏武接过来,就着月光,运足目力,只见上面写的是“第十七号胡大明,风堡总教习。”他不由头皮发了炸。

    一个响当当的高手,被人在身上做了手脚还不知道,未免太吓人了。“复仇者”难道不是人?这意味着什么?胡大明被定为十七号,他死定了?对方将如何取他的性命?为什么对方找的尽是“风堡”的大头?

    一刀倒是很痛快,这种方式,会使人精神崩溃。

    田宏武把竹签递与余鼎新。

    余鼎新看了看,道:“这太不可思议了,是人,功力再高,也不能玩出这花样,这么说她要杀人岂非如探囊取物?”

    这一说,胡大明抖的更厉害了,目光惊怖地四下扫瞄,似“复仇者”就在身边,随时准备下手要他的命。

    不单是他,余鼎新与田宏武,又何尝不心惊胆战。

    余鼎新沉凝十分地道:“胡教习,对方找上了你,现在真相该可大白了,你当想得出‘复仇者’是何许人物?”

    胡大明摇头道:“我不知道!”

    余鼎新道:“你与闵执法他们有什么共同的仇家?”

    胡大明仍然摇头:“我想过了,想不出来!”

    田宏武道:“难道‘复仇者’是用这种方式杀人取乐?”

    胡大明突地狂叫道:“复仇者,有种你出来杀我?”

    一个人在骇极的时候,常会有这种类似发狂的表现。

    “嗤!”是一声冷笑,不知发自何方,也不知是男是女,到处都是乱冢,你不能搜遍每一个地方,这种地方躲上个百儿八十个人也无法发觉,只要躲的人不出声。

    胡大明的脸孔扭曲了,再次狂叫道:“复仇者,不必装神扮鬼,有种滚出来!”

    没有反应,连冷笑也没有了。

    余鼎新帮腔道:“朋友,不管你是男是女,明人不做暗事,何不现身出来说明何怨何仇?”

    对方沉的住气,没有回答。

    余鼎新道:“我们离开此地把,三人一道,看对方如何下手。

    偏偏这句话对方听到了,又是一声冷笑传了过来,但声音比方才像远了些。

    田宏武约略辨出了方位,紧捏着剑,弹身飞扑过去,在可能的地方绕了两圈,却一无所见,只好又重了回来。

    余鼎新道:“我们还是走吧!”

    三人离开坟场,余鼎新在前,田宏武殿后,把胡大明夹在中间。

    一路到了城边,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翻城墙进了城,已是四更将尽。

    田宏武道:“我们就此上路么?我的马寄在店里”

    胡大明有些心虚,期期的道:“我们不如敲开店门,休息一阵,等天明了再上路。”

    余鼎新道:“这样也好,天黑路暗,别让对方有机可乘!”

    口口口口口口

    客店里,三人同住一房。

    一天一夜的折腾,人早倦了,但不敢睡,胡大明尤其惶恐不安,因为对方已经传了竹签要杀他,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

    田宏武半由于好奇,开口道:“胡教习,再想想看,您有什么仇家?”

    胡大明坐下来苦苦地想,边想边摇头。

    不久,起了五更,店里已有早行的客人在走动。

    胡大明巴不得天赶快亮,不管怎样,白天里恐怖之感会减轻些。只要路上设事,回到堡里,情况便好多了。

    可是天却久久不亮,似乎夜忽然变的长了,这是每一个焦灼等待的人必有的感觉,等待固然焦急。

    但胡大明还加上被杀的恐怖。

    他连看了两个腔口穿洞的同袍,恐惧更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锋利的匕首也在自己的脖子上穿洞,然后用自己的血在壁上写“复仇者”三个字。

    他似乎感觉到天下虽大,已没有自己藏身之地,什么地方都不安全,闵三不是就死在戒备森严的堡中么?天色,终于蒙蒙发亮了。

    店里走动的人更多。

    胡大明稍稍松了一口气。

    余鼎新道:“田老弟,你伴着胡教习,我去牵回我们的马。

    田宏武点了点头。

    胡大明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摇头道:“不,等天大亮了我们一道走!”

    余鼎新顿时觉悟到他是对田宏武疑念未释,如果田宏武便是“复仇者”这一来,他真的死定了,当下也就不再开口。

    田宏武倒设想到这点,随口道:“也好,我出去一下!”

    胡大明心里有病,敏感地道:“田老弟要去哪里?”

    用宏武很不好意思地道:“如厕!”

    说完话,便走了。

    胡大明顿时也感到内急起来,他一直在紧张状态中,没有感觉,现在经田宏武这一提起,便觉得再也憋不住了。

    什么事都可以忍,唯独这件事不能忍,如果不急于解决的话,马上就会头晕眼花冒出冷汗。

    由于被杀的恐怖大于一切,胡大明强忍住道:“余总管,我仍在怀疑”

    余鼎新道:“你是指田宏武?”

    胡大明点头道:“是的。这些怪事,都发生在他来了以后!”

    余鼎新道:“棺材店的老头,不是说去订棺材请道士的,是个妇人么?”

    胡大明道:“这太容易了,那女的如果不是他的同路人,便是出钱请的。”

    余鼎新道:“你认定是他?”

    胡大明道:“不,只是怀疑,还需要事实证明。”

    余鼎新道:“那在坟场里发冷笑声的呢?”

    胡大明向房门外张了张,道:“我在怀疑,这竹签是他在我不备时偷偷别在我腰带上,那发冷笑声是他同路人,同时,那晚闵三遇害,恰在我们散席各自回房之后”

    余鼎新道:“这么一说,你根本就认定了是他!”

    胡大明道:“纸包不住火,迟早会露马脚的。”

    由于内急的关系,胡大明一脸的狼狈相,额角上尽是汗珠,余鼎新奇怪地道:“胡教习,你怎么啦?

    胡大明尴尬地一笑,道:“我我也想出去一下!”

    “哦!”余鼎新几乎失出声来,但忍住了,堂堂一个“风堡”武功总教习,被“复仇者”

    吓得不敢上毛坑,这可是件武林轶闻,当下故意一本正经地道:“毛房在角门边,我在院子里监视。”

    胡大明本想说声谢谢,但一想不是味,只好闷声不响,大步出房去了。

    余鼎新真地跟着出去,站在院子里。

    毛房在角门边,但必须穿过角门,胡大明刚刚走到角门个店小二抱着床大棉被,正好跨过门限,双方撞在一起。

    胡大明怒声道:“你小子怎么这样冒失”

    突觉“老堂穴”上一麻,以下的话吐不出来,但他神志还清楚,登时魂飞天外,那指头是从棉被下点出的。

    小二抱着棉被出入,是极平常的事。

    余鼎新明明看见,却设起疑。

    一柄匕首,飞快地插进腔子。

    小二低低说了两句话,反身退入角门不见了。

    胡大明站着没动,仿佛突然被什么新奇的事物吸引住了。

    过了好一阵子,余鼎新似乎发觉情况不对,高声道:“胡教习,怎么回事?”

    “砰!”地一声,胡大明栽了下去,血水像喷泉般喷了出来。

    余鼎新,飞纵过去,进入角门一望,哪里还有小二的影子。

    田宏武从毛房里出来,正好与余鼎新照面,正要开口,突然瞥见角门边倒地的胡大明,登时窒住了。

    想不到“复仇者”还是下了手。

    余鼎新急声道:“田老弟,快把尸体搬到房里,别让房客们看见!”

    田宏武一下子也不明究竟,但还是照着做了,刚刚进入房里,两名房客从里面出来,一眼看见地上的血,同声惊叫道:“血!”

    余鼎新板起面孔,冷厉地道:“朋友,这是江湖事,别惹火烧身,最好闭上嘴快走。”

    两个房客打了个寒噤,匆匆走了。

    余鼎新左右一顾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到毛房边舀了桶水,倒了些药末在水里搅了搅,然后洒在血迹上。

    说也奇怪,猩红的血顿时脱了色,变成水,往阴沟里流。

    一名小二,从外面进来,看见一地的水,湿滚滚的,不由皱眉道:“客官在泼水?”

    余鼎新道:“叫掌柜的马上到房里来见我!”

    小二转身去了。

    余鼎新把一路滴到房里的血迹也予清除。

    不久,掌柜的匆匆来到“风堡”的总管,他当然是认识的,毕恭毕敬地躬身道:“大总管有什么吩咐?”

    余鼎新道:“劳驾买具棺木,要上好的,再备辆马车,同行的胡爷刚刚得急症亡故,遗体得运回堡里。”

    掌柜的脸色一变,明知有异,但却不敢问,哈哈连声去备办去了。

    余鼎新松了口气,掩上了房门。

    田宏武迫不及待地道:“事情如何发生的?”

    余鼎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田宏武两条剑眉蹙成了一个倒人字,栗声道:“刚才应该立即追凶,对方化装成店小二,多半是混在里院的房客里”

    余鼎新摇头道:“对方头上没刻字,脱了行头怎么辨认?闹开了,凶手抓不到,还得惊动官府,反而多麻烦,事实上是我慢了一步,发觉时来不及了。”

    这话多少近于强辩,但田宏武想到自己的身份,也就不争辩了,心念一转,道:“奇怪,使人想不透”

    余鼎新道:“什么想不透?”

    田宏武道:“如果说,下手的是‘复仇者’本人,他怎能算得这么准,我们必投入这客店,胡教习又会如厕,他正好份作店小二下手?”

    余鼎新沉吟着道:“据我推想,他是跟踪我们人店,化装成小二,伺机下手,碰上胡教习如厕,这是巧合,否则的话,他必然另有别的手段。总之,他已传出了竹签,不达目的是不会罢手的,当然,如果在店里他没机会,路上难保不出事。”

    田宏武望了床上的尸体一眼,道:“实在想不到,太可怕了,接连三条人命,都是贵堡的高级人士”

    余鼎新摇头苦笑道:“只有回堡里再商量了,说不定下一个轮到本人,但,为什么呢?”

    田宏武深深一想,道:“在下想就此告别,烦总管代向堡主致意!”

    余鼎新道:“田老弟,你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走!”

    田宏武道:“为什么?”

    余鼎新先失笑才道:“老弟,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事都发生在你进堡之后,你如果一走,岂不招人疑心,所以我的意思我俩还是一道回堡,比较合适,再者,堡主对你老弟十分器重,诚心结纳,似乎也不该过份拂人好意,你说是么?”

    田宏武点了点头,无话可说,心里纵不愿意也不成,事实上他早巳知道自己是外人,凑巧碰上这些怪事,难怪人生疑。

    他本想乘机打听一下“凤凰庄”的血案,因为庄堡近在咫尺,但又顾虑到万一被人知道自己与“凤凰庄”的渊源,打草惊蛇,就更加棘手了,只好作罢。

    突地,他想到如果当上了“风堡”的武士统领,就近探查这一桩陈年血案,可能要顺利得多。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不由活动了,但,这打算只能放在心里。

    口口口口口口

    约莫傍午时分,一辆马车出了城,车里装的是一具棺材,车帘低垂着。

    马车后面,随着两骑骏马。

    马上是田宏武与余鼎新。

    胡大明的噩讯,一早便由“风堡”派在陈留的弟子,传了回去。

    一车两骑,直驰开封。

    秋风扫着落叶,也卷起了滚滚黄尘,远村近树,像罩在层层浊雾里,连日头也变得昏黄无力了。

    如果是在江南,炎夏的余威还没退尽呢!

    来的时候,豪气满腔,回去,却有些凄惶。

    堂堂“风堡”武术总教习,成了具尸体运回去。

    一路上,两人很少交谈,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又是黄昏,开封城的影子已进入视线,人不怎么样,马匹已经疲累了。

    余鼎新在马上道:“伙计,到前面路边小店歇脚打尖,反正是今晚赶到。

    赶车的应了一声,马车缓了下来。

    虽是双驾马,但一具上等棺材不轻,拉车的马口中已吐出了白沫,再不歇也不成了,算算路程,还有好几十里哩。

    车马一停,店里小二立即迎上来,笑嘻嘻地道;“列位爷台辛苦了,歇歇脚把!”不待吩咐,便接过马等,卸鞍上料。

    马车由赶车的自己照料。

    路边小店,说吃喝的也没什么,只将就凑和。

    田宏武与余鼎新要了烧卤熟切,一壶酒,两碗羊肉泡馍,便吃喝起来。

    接近开封,田宏武心里不期然地又想到老神树,小秀子,儿时的记忆邑然鲜明,但现实是残酷的,人,没有了,物,变成了野草凄迷的废墟,唯一留下来的,是无限的恨,与锥心刺骨的痛苦。

    想着,想着,他忘了吃喝,望着店门外的野地发愣。

    天色昏黑下来,景物逐渐模糊。

    小二燃上了灯,视线被分隔了。

    余鼎新抬起头来,发现田宏武的神情,道:“老弟,你怎么了?”

    田宏武猛地惊觉,讪讪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自己的不幸遭遇罢了。

    余鼎新举杯道:“身为武林人,遭遇自然与普通人不一样,别多想了,放开些,来,喝酒,还有不算短的路要赶呢!”

    田宏武猛地喝干了一杯,他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

    赶车的在另一个座上自斟自饮,将头朝这边道:“两位爷,马儿十分乏了,得多歇会儿,不碍事吧?

    余鼎新道:“不要紧,我们就多歇会儿,天亮前赶到就成。”

    田宏武忽地想起件事来,道:“总管,小弟有件事请教?”

    余鼎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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