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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活节礼拜日早上,罗密欧和他的那一伙人,四个男的,三个女的,穿着为这次行动准备的服装,坐上卡车整装待发。他们把车开到了靠近圣彼得广场的街头,混进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都身着复活节节日的盛装——女士们身着索雅、明快的春季时装,戴着上教堂用的礼帽,一个个显得高贵、神气、兴高采烈;男人们都穿着乳白色的丝绸套装,上衣的翻领上别着散发着馨香的米黄色十字架,愈发衬托得英俊济洒;孩子们打扮得更是炫目耀人:小女孩们带着手套,穿着格边连衣裙;男孩们穿着蓝色的礼服,雪白的衬衫上系着红领带。牧师们到处可见,忙着向虔诚的人们致辞祝福。

    罗密欧看起来更象一个十分肃穆的朝圣者,沉静地观看着这个复活节早上庆祝耶稣复活的盛大场景。他穿着深黑色的礼装,浆硬的白衬衫上打着一条几乎分辨不清的洁白的领带,脚蹬一双黑塑底的鞋子,外边披着一件驼毛大衣,大衣底下藏着一枝精心绑好的自动步枪。他扣紧了大衣,在过去三个月中,他一直在练枪法。现在几乎是百发百中。

    他这一伙中的那四个男的装扮得象方洛谷会的修士,都穿着褴褛的褪色的黑褐色长袍,扎着厚厚的腰带,光秃的头上紧扣着一项便帽,宽宽松松的长袍底下暗藏着手枪和子弹。

    那三个女人,其中有一个是安妮,都打扮成修女的模样,黑色的长衣下也藏着武器。

    安妮和另外那两个“修女”走在前面,人们纷纷为她们让道,罗密欧紧跟在后面,四个修土走在最后,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准备一旦罗密欧遇到教庭警察的盘问,他们就上去解围。

    罗密欧他们继续朝圣彼得广场走去,渐渐消失在越来越密的人流当中,就象在五颜六色的海洋上漂浮着的一个黑点。他们到了广场的边缘,停靠在大理石石柱和石墙上。罗密欧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他看着广场另一侧,等待着雅布里给他送来的信号。

    雅布里和他的人正忙着把许多主耶稣的小塑像贴放在广场四周的围墙上。

    雅布里的人有三个男的,三个女的。他们穿着比较随便,只是上衣较宽大。男人们都带着手枪。那三个女人负责放置那些小基督塑像,泥像里边都安装着电子遥控的微型炸弹,她们用粘着力很强的高能胶把这些小塑像粘贴在墙上,以防止被好奇的人拿下来。

    这些小塑像都是精心制作的,金属构架,用昂贵的灰陶土烧成,外涂一层白釉,它们看起来纳粹是一些复活节的装饰品,而丝毫不象炸弹。

    当他们于完活以后,雅布里就领着他的人穿过拥挤的圣彼得广场,乘上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卡车。他派了一个人去找到罗密欧,把5!爆那些小塑像的电子信号发射器交给了他。

    雅布里和他的人则驱车回罗马机场。伊纳森特教皇还要过三个小时才会出现,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行驶的卡车把沉浸在复活节中的罗马城抛在了后边,雅布里回想起这一切都是怎么开始的

    在他们共同参与的一次恐怖行动中,罗密欧提到教皇拥有比欧洲任何一位君主都更为严密的警卫系统,雅布里哈哈大笑,不以为然道:“谁想杀死教皇?象杀死一条没有毒的蛇,他不过是个老朽昏庸的傀儡,身后有一打的老人随时可以替换他,这些基督的新郎,一群僵尸,杀死教皇能改变世界上的什么?要我说倒不如绑架他,他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但把他干掉只不过就象捻死一条太阳底下的懒洋洋的蜥蜴。”

    罗密欧不同意,他的争辩启发了雅布里,使他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一个阴谋。世界上数亿天主教徒都把教皇奉若神明,教皇理所当然是资本主义制度的一个象征,西方信仰基督教的资产阶级国家都竭力美化他,他是这个社会统治大厦的最重要的支柱之一。

    所以如果教是被刺杀的话,那将给这个邪恶的世界以狠狠的心理打击,更何况人们都一直把他看成是人间的上帝。上帝是富人们欺诈掠夺穷人们的虚幻的概念,而教皇则是这个邪恶权威的化身。

    不过,刺杀教皇只是设想的一半,雅布里天才地把它加以扩展,使罗密欧佩服得五体投地,连雅布里自己都觉得得意万分。

    在雅布里的眼中,罗密欧的言行举止怎么看也不象个真正的“革命者”雅布里曾对意大利恐怖分子的活动历史作过研究,他们特别擅长谋杀政府首脑,他们拜倒在俄国人的脚下为徒,毕竟俄国人在许多次未遂革命之后终于推翻和杀死了他们的沙皇——因此意大利人一定是从俄国人那取来这么一个使雅布里感到嫌恶的称号:“暴力基督团”

    雅布里曾见过罗密欧的父母一次。他的父亲是一个地道的寄生虫,无能庸俗,只满足于小轿车和成群的仆人,身边总带着一条绵羊般温顺的狗到处追逐引诱大街上的女人;但他又确实是一个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人,你几乎没法不喜欢他,大概只有他的儿子例外。

    还有他的母亲,又是一个资产阶级上流社会的典范,一个对金钱和珠宝十分贪婪的天主教徒。每天早上,在浓妆淡抹之后,她都要在婢女的陪伴下去教堂参加弥撒。一旦向神父祷告忏悔之后,一天内剩下的时间她就又花到了寻欢作乐身上,象她丈夫一样,她只知道自我放纵,没有信念,一味宠爱他们的独子罗密欧。

    现在好了,这个醉生梦死的家庭不久就将得到报应,父亲是马尔他骑士勋章的获得者,母亲是基督每日的信徒,而儿子却是教皇的谋杀者,这是何等的出卖啊,雅布里想。可怜的罗密欧,等我把你出卖之后你也将会度过一个星期的糟糕日子。

    除了这最后一步棋之外,罗密欧知道全部计划“真是一盘好棋,”罗密欧欣赏道“将!将!将!将死!绝了。”

    雅布里看了看表,还得十五分钟到机场,卡车正中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该准备了,他把枪支和手榴弹从他的人手中收集起来,装到~个行李箱里,当卡车停在机场人口时,雅布里先跳了下来,卡车把其他人送到了另外一个人口。雅布里拎着箱子慢慢走进大门口,眼里一边搜寻着便衣警察。还好,没有岗哨。他跨步走进了一个礼品和鲜花商店,商店门里边挂着一个大红字招牌写着“停止营业”这既把游客挡在了外边,又是一个表示安全的暗号。

    女老板长得相貌平平,头发染成金黄色,脸上抹着厚厚的化妆品,但她有一副引诱挑逗的嗓音,穿着一条简单的尼龙长裙,腰束得紧紧的,倒也颇有几分姿色。

    “对不起,”她看见雅布里时说:“你看一看招牌,我们关门了,不管怎样,今天是复活节。”然而她的声音很和气,没有拒绝的意思,她热情地微笑着。

    雅布里向她说出了联络暗号,仅仅是辨别一下身份而已“没有法子,基督今天要复活,可我还得出差。”她走过去把箱子拿了过来。

    “飞机正点起飞吗?”雅布里问。

    “是的,”这个女人说“你还有一个小时,有什么变动吗?”

    “不,没有。”雅布里说“但是切记,事情的成败全靠你了。”说着他走了出去,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以后也不会再见到她,她仅仅知道这次行动的这一个步骤。他核对了一下航班时刻显示仪,不错,这班飞机将正点起飞。

    这个女人是“百名先锋”的成员中少数几个女的之一。三年前她被秘密安插到这个商店做了店主。这几年功夫她在机场工作人员和警卫中培养了不少关系。她善于卖弄风情,又做得很小心,不引人注意。利用这些关系她时常帮助别人在上下飞机时把行李绕过监测仪器和警卫,把它们带出或带进机场,但又注意这样做得不过于频繁。在第三个年头,她和一个警卫勾搭成奸,这样进出机场就更方便了。复活节这一天,她事先故意应允她的情人,和他一块吃午饭,引诱地说饭后还可以在商店后面她的卧室里小睡一会儿,惹得这个警卫乐颠颠的,主动要求在复活节这个礼拜日值班。

    这会儿丰盛的午餐已经摆在了桌子上,她把那个箱子里的武器一件件拿出来,用五颜六色的礼品金包好,然后又都装进了一个紫红色的购物袋中。直等到开机前二十分钟,她才抱起这个购物袋,以免包装纸被撑破,步履蹒跚地向一个没有电子扫描仪的通道口走去。

    正在站岗的她的情人殷勤地把她放进去,她回报他妩媚多情的一笑。她登上飞机,几个空中小姐一眼认出了她,笑着跟她打招呼说:“又是你呀,利维娅。”她走进普通舱,看见雅布里和他手下的三男三女坐在一块了,一个女的站起来和她一起拖住了那个沉重的袋子。

    这个被称作利维娅的女人把袋子放到那些人手中,转身就快步向飞机外走去。她匆忙回到商店里,接着把午餐准备停当。

    利维娅的情人、那名警卫名叫菲恩茨,他简直就是那些好象专门为女人们创造出来的多情满洒的意大利男人中的一个杰出代表,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情人,长相漂亮只是他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他天生一副柔情蜜肠,对自己丰富的才干和远大前程,总是颇觉得踌躇满志。你看他身着机场警卫制服时感觉就仿佛他是拿破仑手下的陆军元帅,胡须留得一根不乱,鼻子高高翘起,一看就是一个大人物,负责着重要的工作。他以怜爱和恩赐般的姿态看着每一个在他面前经过的女子,严然就是她们的保护者。难怪利维娅在他到机场上班执勤的头一天就一眼看中了他,恨不得把他据为己有。刚开始他还显得彬彬有礼,对她大献殷勤,没过多久她就发起了攻势,甜言蜜语的奉承,色迷迷的挑逗,不时送一些精巧的礼物,显示出她的富有,最后他就开始经常在她的商店里一起与她用餐了。这一切使他对她至少象一条狗对宠爱它的主人一样忠诚,甚至可以说他爱她、她是他快乐的源泉。

    利维娅同样也喜欢他,他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和令她感到愉快的情人,不象那些和她有过关系的阴郁的、一本正经的年轻的革命者,总是充满了犯罪感,深受良心的折磨,他在床上则不同,使她感到兴奋和满足。

    他成了她的宠物,她亲呢地叫他朗茨。当他走进屋子关上门以后,她满怀深情地扑向他,心中升起强烈的欲望,而同时一种愧疚的意识也纠缠着她。可怜的朗茨,意大利的反恐怖机构将会注意到她的失踪,一定会追根究底的,朗茨肯定毫无疑问向别人吹嘘过他征服她的本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没有必要替她维护名誉——他们的关系将会暴露。可怜的朗茨,这顿午饭成了他最后一刻钟的快乐。

    他们开始迫不及待地做ài。对她来说虽是逢场作戏,却也游刃有余;他狂热而激动,获得极大的快感。利维娅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哭笑不得,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她之所以从中享受到肉体的快乐,却是为了实现她完成“革命”任务的目的,她心爱的朗茨将为他的僭傲自得,以及和她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之间的风流丑行而付出代价,她将取得战略上的成功。可怜的朗茨!他光裸的身体,橄榄色的皮肤,柔和的眼睛,乌黑发亮的头发,都是多么漂亮和让她着迷“呵,朗茨,朗茨,”她伏在他的大腿中间啪啪地说道“永远不要忘记我爱你。”

    她给他准备了丰盛的菜和一瓶好酒,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又做了一次爱,朗茨穿上衣服,与她吻别,眼里放出的光彩显示他理应有这样的好福气。他走之后她把商店到处看了一遍,她收拾好她的家私和几件换洗的衣服,都装进了雅布里带来的箱子里边,这也是命令的一部分,不能遗留下雅布里的痕迹。最后她把商店里她可能留下手印的地方都擦了一遍,不过这只是象征性做做,自我安慰罢了,她总不可能把它们全都擦掉。然后她提起箱子走出去把商店门锁好,走出了机场。外面,复活节这天风和日丽,和她一伙的一个妇女正坐在一辆小轿车中等着她。她钻进车里,轻轻吻了一下这个女司机表示问候,如释重负地说过:“感谢上帝,一切都过去了。”那个开车的女人说:“干得不坏呀,你的商店为我们挣了好多钱。”

    美国总统的女儿特蕾莎-肯尼迪和她的六名特工保镖都坐在一等舱,因此雅布里把他的人都安置在了普通舱,他不想让那些特工们看见用礼品纸包起来的武器。他知道特蕾莎。

    肯尼迪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时才会上机,而她的保镖们决不会先上飞机,因为他们从来也拿不准特蕾莎-肯尼迪会不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改变主意。他们可真是既情懒、又随心所欲,雅布里想。

    这是一架大型喷气式客机,座舱里空空荡荡的,在意大利没有几个人会选择在复活节礼拜日这一天旅行,雅布里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美国总统的女儿为什么要选在这一天启程回国,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罗马大主教教徒,虽然她给自己贴了一个令雅布里感到厌恶的左翼自由派人士的标签。不过稀少的旅客正合他的心意——不到一百个人质,很容易控制。

    飞机腾空而起。一个小时之后,雅布里缩到座位里边,三个女的动手撕掉武器外边的包装纸,那三个男的则一边装着和她们聊天,一边把身体坐直,互相靠在一起围成了一堵墙,他们周围没有坐别的乘客,这样他们恰好划出了一个秘密的小圈子。那几个女人把包在礼品纸里边的手榴弹拿出来,迅速地挂在了雅布里的身上,三个男人把小手枪藏在了他们的夹克衫里边,雅布里也拿了一把小手枪,随后那三个女人把她们自己也武装了起来。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雅布里截住了一个从过道里走来的空中小姐,没等雅布里抓住她的手和向她低声下达指令,她已经一眼瞥见了手榴弹和枪。她脸上先后出现的迷惑、震惊和恐惧的表情,雅布里都非常熟悉。他捏住她酥软的手笑了。他手下的两个男人随即占据了有利位置,控制了整个普通舱。雅布里押着空中小姐走进了一等舱,特工们立即看到了他和挂在他身上的手榴弹及手枪,雅布里笑着对他们说。“坐着不要动,先生们。”总统的女儿转过脸来盯住他,她的脸色显得紧张。但并不象害怕。她挺勇敢,雅布里想,也挺漂亮,这真是遗憾。他等到他手下的三个妇女把持了一等舱之后,就让空中小姐打开了驾驶舱的门,雅布里仿佛觉得他钻进了一头巨鲸的脑部,使巨鲸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失去了控制

    当特蕾莎-肯尼迪一眼看到雅布里时,她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恶心。他正是那种她曾被警告过要当心的魔鬼,他狭长黑瘦的脸透着凶光,宽而低沉的下颌显得野蛮无比,这是一张梦质中的可怖的脸。他身上和手中的手榴弹看起来就象粘满全身的绿颜色的癞蛤蟆。然后她又看到了那三个身着黑裤子、白上衣的女人,手里举着沉甸甸的钢枪。特蕾莎-肯尼迪在感到震惊之余,下一个反应就是象淘气的小孩闯下祸一样,真是糟糕透了。她给她爸爸惹下了麻烦,而且她再也不能摆脱掉特工了。她看着雅布里抓住那个女乘务员走向驾驶室舱门,她摆过头去看她的特工小组的头目,他正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那几个全副武装的妇女。

    就在这时候,雅布里手下的一个人举着手榴弹走进了一等舱,三个女人中的一个强迫另一个空中小姐接通了机舱内的广播设备,她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有些颤抖:“乘客们,系好你们的安全带,飞机现在处于一个革命小组的控制之中,请保持镇静,听候下一步的指示,不要站立,不要接触行李,不要以任何原因离开你们的座位,请保持镇静,保持镇静。”

    在驾驶舱内,飞行员看见空中小姐走进来,兴奋地喊道:“嗨,收音机中刚刚说有个人朝教皇开枪”接着他就看到了女乘务员身后的雅布里,他的嘴吃惊地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话语顿时凝固。活象一幅漫画,雅布里想,举起了他手中的手榴弹。可是驾驶员说的是:“朝教皇开枪。”这意思是不是罗密欧打偏了?

    难道他的使命已经失败了吗?无论情形如何,雅布里都别无选择,他命令驾驶员改变航线,飞向沙哈本阿拉伯王国。

    在人山人海的圣彼得广场,罗密欧和他的人随人流漂到了广场的一角,他们背靠着石墙柱占据了一小块地方。安妮穿着修女服,衣服里夹着枪,径直站在罗密欧的前面。她的任务是保护他,给他充足的时间射击。其他人也都伪装起来,穿着神职衣饰,在罗密欧周围困成了一个圆圈,给他腾出一定的空间。他们还要等三个小时教皇才会出现。

    复活节早晨阳光普照,罗密欧背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他脑子里重又闪现出演练过许多遍的每一个行动步骤。当教皇现身时,他就拍拍他左边那个人的肩膀,这个人只要一启动无线电信号装置就会引爆粘在广场另一边石墙上的小圣像,爆炸声响起的同时他掏枪射击,时间要相当吻合、这样枪声就会淹没在爆炸的回音中,然后他就扔掉自动步枪,由他的修士和修女们把他围在当中随着人群跑掉。那些小塑像中也藏着烟幕弹,圣彼得广场将被厚厚的烟尘所笼罩,人们将陷入巨大的混乱和恐慌之中,他周围也许会有人看到他的举动,对他构成威胁,但是涌动的人群会把他们挤在一边,如果有谁蠢到想追踪他的话,就会被枪打死。

    罗密欧从沉思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人山人海的广场变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鲜花的海洋,白的、紫的、粉的、红的,他对他们的欢乐感到困惑不解,他们对耶稣复活的信仰和长生不死的希望是如此狂喜和陶醉,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衣服外边,触摸到了挂在身上的沉甸甸的自动步枪,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开始有点酸困发麻,他还得等几个小时后教是才会出现,这段时间真难捱。他又陷入了遐思。

    童年时期的一墓墓重又涌上心头。他小时候曾有一个神奇的牧师做过他的家庭教师,他从老师那儿听说,在教皇死后,总是会有一个红衣主教用一柄银糙轻轻敲打他的前额来证实他的死亡。

    现在还这样做吗?这一次银极一定会被溅得鲜血淋淋,不过这个银糙到底有多大?象玩具那么大小?还是又重又大象个铁锤一样?但是毫无疑问它一定会是文艺复兴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件艺术瑰宝,没准儿还镶满了珍珠宝石。不管怎样,教皇的脑袋上不会留下多少可以敲打的地方的。他的自动步枪里装的全是霰弹,他相信极端的手段,极端就是胜利,在运动场上艄场上,以及谋杀活动中都是如此。

    罗密欧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时间,他纳闷自己怎么没有一点亵渎圣灵的负罪感——无论如何,他毕竟是出生在这个基督教发源地之一的城市,每一条大街小巷都弥散着教廷的威力,而他自己从小就被培养要做一个现规矩矩的天主教徒。就在这会儿,他都可以看见教堂和其他建筑上的大圆顶子,象腾空在天上的大理石飞碟;他可以听到低沉的教堂的钟声,宽慰而又曷人;就在这个神圣的广场上,他还可以看到先哲圣人们的塑像,虔诚的信仰者们奉献给基督的无数春天里鲜花的馨香弥散在空气中,使他简直喘不过气来。

    这些数不清的鲜花散发出的浓郁的香味使他想起了他的父母,他们常用化妆品的浓烈的香气遮盖住他们养尊处优的毛茸茸的身体上散发出的难闻的气味。

    这时,穿着复活节盛装的如潮的人群开始齐声高呼:“教皇!教皇!教皇!”在鹅黄般柔和的春天里阳光的沐浴下,广场四周石雕的天使仿佛在人们头上飞翔,大家不断地吟唱着,欢呼着,等候着教皇为他们祝福。终于两个穿着红袍子的红衣主教走了出来,他们站在阳台上张开双臂,以示赐福,接着教皇伊纳森特也出现在了平台上。

    教皇看起来非常老,他身穿一件烟烟闪光的雪白色的无油长袍,胸前挂一个金十字架,背上被一块绣着十字架的白羊毛披肩,头上戴一顶小白帽,脚上穿着传统的低平、开口的鞋子,鞋帮上绣着金十字架,他举起一只手向欢呼的人群示意,手指头上戴着据说是圣彼得做渔夫时戴过的戒指。

    广场上欢声如雷,人们纷纷把手中的鲜花抛向空中,阳台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微的白光,仿佛要随着雨点一般落下去的鲜花一起倒塌掉。

    就在这一瞬间,罗密欧想起了他从小被灌输的这些宗教场面的象征意义,想起了那个戴红帽子的,为他做过洗礼的主教。他还记得主教长一脸麻子,象一个丑陋的恶鬼。想到这些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但是很快这种恐惧感就被欢喜的自豪感所代替,他感到了无与伦比的、那种象整个身心都升入天堂的终极的快乐。罗密欧拍了拍他左边那个同伙的肩膀,示意他们动无线电摇控器。

    教皇举起了他的双臂,来回答人们“教皇、教皇”的呼喊,来为他们祝福,来赞美基督的复活,来向四周围墙上的石刻的人他们致意。罗密欧从他的衣服底下摸出自动步枪,两个装扮成修士的同伙跪下来,以使他看得清楚,安妮站好位置让他把枪托在她的肩膀上,他左边的同伙打开了无线电信号机来起爆广场另一侧那些装有炸弹的小塑像。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地动山摇,广场上升起大团大团的紫红色的云烟,鲜花的芬芳顿时化成了皮肤烧焦般的糊味。刹那间,罗密欧举枪瞄准,扣动了扳机,剧烈的爆炸使得刚才还在欢呼的人群发出了象数不清的海鸥发出的尖叫声。

    阳台上,教皇的身体腾空离开了地面,白帽子掉在了空中,在爆炸后引起的强气浪中旋转飘落到了人群中间,象一块血淋淋的破布,当教皇的身体跌落在阳台上的栏杆时,惊骇、恐惧、动物般狂怒的情绪充满了整个广场,教皇挂在脖子上的金十字架在空中摇曳,他的白羊毛披巾浸满了鲜血。

    大理石雕成的天使和圣人先哲的雕像被炸成了碎片。碎石尘上铺盖了整个广场,突然出现了一刻疹人的寂静,人群都凝固了,他们亲眼看到了教皇被子弹打得脑浆进裂。然后恐慌开始了,人们纷纷逃离广场。从瑞士招来的教廷警察试图封闭各个出口,却被被恐怖所驱逐的人群冲在了一边,有的被踩倒在地下,他们穿着的俗丽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制服被踩成了烂泥。

    罗密欧把他扔在了地上,在他那一伙修士和修女们的护卫下,连滚带爬逃出了广场,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磕磕绊绊地穿行在罗马街头,安妮拉着他的手,牵着他到了等候着的卡车跟前把他推上了车,罗密欧用双手捂住耳朵挡住那些尖叫声,他由于震惊而浑身颤抖,他感到狂喜又感到眩晕,仿佛刚才的刺杀行动是一场梦。

    在那架原计划从罗马飞往纽约的大型客机上,雅布里和他的人控制了全机,他们把除特蕾莎-肯尼迪以外的所有人都赶出了一等舱。

    特蕾莎现在与其说是害怕,更莫如说是感到有趣,劫机者们轻易地就制服了她的特工护卫小组使她感到兴奋。他们仅仅是展示了一下挂满全身的爆炸品就收到了效果,这意思很明白,只要有一粒子弹开火,飞在高空的飞机就会变成碎片。她注意到那三个男的和三个女的都非常瘦,脸上都眉头紧锁,就象杰出的运动员处在紧张比赛的关头一样。劫机者中的一个男的粗暴地把她的一名特工连操带打推出了一等舱,赶到了普通舱的过道里。另一个女劫机者手里拿着枪把其他人从特蕾莎身边赶开。有一个特工有点不大情愿离开她的旁边,那个女人就举起她的枪把枪管抵在他的脑后。她斜视的目光里清楚地表明她就要开枪了,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为了减轻她腮帮子上腮肉的紧张压力。就在这一刻特蕾莎把她的警卫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个女劫机者,后者如释重负地笑了,示意让她坐回去。

    特蕾莎看着雅布里指挥着行动,他看起来象一个导演在远处看着他的演员们表演,不象是在下命令,而是仅仅做一些提示和建议。他微微一笑,再次肯定地向特蕾莎点点头,示意她应该坐着别动,这是一个男人对处在他特别关怀下的人的举动。然后他走进了驾驶舱。一个男劫机者把守着从一等舱到普通舱舱间的通道,两个女劫机者拿着枪把守着特蕾莎这一边,有一个空中小姐守着机内的通话广播系统的话筒,随时播放一个男劫机者给她的指示。

    他们看起来都太单薄,似乎不足以形成这么大的恐怖。

    驾驶舱内雅布里准许驾驶员发出飞机被劫持的电讯,并宣布了飞往沙哈本的新的飞行计划。美国政府会以为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谈判有关一些阿拉伯恐怖分子通常所提的要求罢了,雅布里停留在驾驶舱内继续监听无线电通讯。

    飞机飞行途中,除了等待再别无他事可做,雅布里的思绪又回到了他童年的巴勒斯坦,他的家象沙漠中的绿洲,他的父亲和母亲犹如光明的天使,漂亮的古兰经放置在父亲的书桌上,供他们时时温故纳新,保持充满活力的信仰。这一切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化作了滚滚的浓烟烈火和从空中扔下来的炸弹发出的硫磺味。跟着以色列人就来了,他的童年好象从此一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集中营里的摇摇欲坠的破草房中,那里许许多多的难民团结在一个目标下,就是对犹太人的仇恨,那些同样在古兰经中被颂扬的犹太人。

    他还记得在大学中,有的老师竟把一项干得拙劣的工作叫做“阿拉伯活儿”雅布里自己也曾这么称过一个供给他劣等武器的军火商。呵,谁也不会把今天这事叫成“阿拉伯活儿”

    他一直憎恨犹太人——不,不是犹太人,是那些以色列人。他想起在他四岁还是五岁的时候,以色列士兵袭击了他上学所在的那个阿拉伯人居住区,他们接到错误的情报,一件“阿拉伯活儿”说这个居住区内藏着一些恐怖分子,所有居民都被勒令走出他们的房屋到街上集中,手都放在头顶。他们的学校在居住区的边上,是一排黄色的铁皮房屋,所有的孩子们也都被赶出了学校,雅布里和那些小男孩、小女孩们一起高高举着他们的小胳膊、小手,在欺压和恐惧中哭泣喊叫。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雅布里总是记得,有一个年轻的以色列士兵,新一代的犹太人,象一个纳粹分子那样长着白皮肤和金黄色的头发,惊骇地看着这些小孩,那张区别于犹太人的漂亮的脸上挂满泪水,他收起他的枪,大声让那些小孩放下他们的手,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他说,小孩子们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这个以色列士兵说一口纯正的阿拉伯话,小孩们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举着他们的手。那个土兵大步走来走去,一边抽泣,一边拉下他们的胳膊。雅布里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士兵,而且在后来他下决心,永远也不要象这个士兵那样,让怜悯毁掉他自己。

    这时候,他向下看到了阿拉伯沙漠,飞行就要结束,很快他们就会到沙哈本苏丹王国。

    沙哈本虽然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之一,但是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过去只是骑在骆驼背上的老苏丹的成百上千的儿孙后代现在都驾驶着高级豪华轿车,而且都是在国外最好的大学接受教育。

    老苏丹在德国和美国拥有不少大工业公司,他死的时候已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只有他的一个孙子逃过了同父异母兄弟之间血腥的互相残杀,他就是现在的苏丹——马罗比。

    马罗比苏丹是一个好斗、狂热和虔诚的穆斯林。富裕的沙哈本的公民们也都是一样的虔诚,没有一个妇女出门不戴面纱,没有一分钱可以贷出去放利、在这个干渴的沙漠王国,除了外国大使馆外没有一滴烈性酒。

    很久以前,雅布里帮助苏丹暗杀了他的一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他解除了危险,确立和巩固了他的地位。因为欠这一笔人情债,也因为他自己对那些强权国家的仇恨,他同意帮助雅布里完成这次行动。

    飞机载着雅布里和他的人质缓缓降落在机场上,飞机慢慢靠近反射着黄色沙漠的玻璃外壳的候机大楼。机场外,连绵不断的沙丘点缀着众多的石油井架,当飞机停下来时,雅布里看到至少有一千名马罗比苏丹的军队团团包围了机场。

    现在,这次行动中最复杂、最令人陶醉,也是最危险的时刻就要开始,在罗密欧做好准备以前他必须小心,他还不得不赌博,不知道苏丹将会对他最后秘密的致命的一招反应如何,不,这次决不会再成为“阿拉伯活儿”

    由于与欧洲的时差,弗兰西斯-肯尼迪是在华盛顿时间复活节星期天早六点得知教皇遇刺的,正在当天值班的白宫新闻秘书马修。格兰迪斯向他报告了这个消息,在此之前尤金。戴西和克里斯蒂-科利已被召到了白宫。

    弗兰西斯-肯尼迪从他的三楼居室走下楼到椭圆形办公室时,戴西和科利已在那儿等候他,他俩都显得神色严峻。远处在华盛顿的大街上不时传来长长的尖利的警报声。肯尼迪在他的办公桌后坐下来看着尤金-戴西,作为白宫办公室主任尤金将负责向他汇报情况。

    “弗兰西斯。教皇死了、他是在做复活节弥撒仪式时被刺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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