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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说网 www.18xs.cc,昆古尼尔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照例有名店员守在柜台边打瞌睡。刚才的耽搁相当要命,蜂胶甘油无法延缓器官变质,阳光的炙烤每多一秒,能获得的信息就短少许多。老裁缝径直走进阴凉的内室,个多小时才戴着套袖出来。瞌睡虫正忙于招呼客人,甚至没发觉店主就在身后。

    “这是前天送来打理的衣物:男上装一件,男外套一件,儿童外套一件。刷洗前从口袋找到的小东西都装进信封了,请您收好哈!”

    一眼就认出,客人是变态糖果商的老婆。弗迈尔上下打量,这会儿她眉头微蹙,显得挺不乐意。男装口袋翻出来的紫色卡片风格暧昧,不用问,就算占着特优品,丈夫们免不了搞搞外遇。雄性生物**的本质不证自明。虽然她只来过一次——弗迈尔无奈地承认着——任何没失明的类人男士都会产生不少遐想。人类世界极端污秽是不错,也的确存在某些个体深具审美价值。眼前的尤物身段无可挑剔,肌肤光滑如丝,金属般的质地更是罕见。

    “向客人推荐过赠品没?”

    瞌睡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老板静悄悄立在后头。心说除尘保洁还有赠品,您老当真知情识趣呀!“呃,我刚想推荐来着。”

    客人怀疑地瞟一眼,“除尘也有赠品?不是消费券吧?”

    瞌睡的店员连连摆手,“怎么会!本店一向优待熟客,有好多精美纸花可选:风信子、矢车菊……可惜蔷薇送完了,跟您正般配呀!”

    从柜台下头抽一张蜡纸,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折出朵纸蔷薇,弗迈尔微笑道:“感谢您的惠顾,以后还请常来。”

    讶异地端详几眼纸花,她似乎对这类艺术品缺乏鉴赏热情,“谢谢啦,看上去好漂亮!请问——”绿眼睛兜兜转转,终于落在旁边的毛刷上,“能不能换成这把刷子?我家那个容易起静电,呵呵。”

    店主和雇员对视一眼,“刷子也请收下……期待您下次惠顾。”

    见她提着干净衣服穿过小公园,建筑物最终遮住视线,瞌睡的店员长叹一声。“这么顾家,真少见!唉,这世道实在不公平!”

    “很快,很快……”弗迈尔低声重复几遍,清清嗓子说,“干活去,没人雇你发白日梦!”

    打发他到处掸灰,老裁缝转眼进入繁琐的日常状态。“欢迎光临!”笑脸相迎,无害调侃,推销兜售。“啊,参事大人!本店蓬荜生辉!”半鞠躬,陪笑脸,改肩收腰别满大头针。“能为您效劳吗,先生?”白痴顾客,磨嘴皮子二十分钟,推荐面料,无情糊弄。“很抱歉,我们不接受宠物订单。”友善回绝,背后冷笑,鄙视眼神入骨三分。

    刷洗剪裁熨烫缝纫,裁缝弗迈尔忙忙碌碌好半天,派雇员出门觅食的工夫,才捶着腰喘口长气。换季时节生意好的过分,忽然门铃一响,拐进来带小孩的夫妇二人。

    弗迈尔冲来人点点头。男的是位中间商,靠倒卖酒水发点小财,讨价还价水平很高。作为“黄铜剪刀”最老的主顾,彼此知根知底,打招呼都显见外。他老婆一副花枝招展的样儿,儿子满脸雀斑,小时候猩红热烧聋了,表情木讷,怀里总抱着个脏乎乎的布娃娃。

    “彬奇!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能乱扯店里东西!”一手掐着男孩后颈,一只手卡住他下颌,做母亲的使劲扳过儿子的脸,让他看清自己口型。“用、你、带、来、的、手、帕!明白吗!?”

    弗迈尔像没瞧见这一幕,等夫妇两人留下男孩冲墙角发呆,他才悄然过去,伸手捅捅肩胛骨中间特别的位置。脸上挂着笑,彬奇摇摇晃晃,转身向弗迈尔无声问好。即使手语很糟糕,老裁缝总能完全了解他的心思,年龄相差半个世纪,他算是聋孩子唯一的“朋友”。

    拉着彬奇藏到柜台后头,一张张蜡纸像有生命似的、在裁缝手中千变万化。教了不知多少天,彬奇只会折青蛙和燕子,老头拥有无限的耐心,一次次手把着手分解动作,试图令他理解直线以外的构造。

    今天男孩心不在焉,不多久就腻了,两手比划要说点什么。

    “走?往哪走?”弗迈尔嘴唇嗡动,逐字句地翻译着,“要搬家、到老远的北边?什么时候?”眉头皱起来,眼睛在暗处闪着光,老裁缝的表情耐人寻味,“……是这样。别急着再见,事情还不一定。”

    抬头扫视衣架后的男女,夏天挑些羊绒衫之类的,说搬迁在即也很合理。虽有点舍不得,男孩的心智水平对“将来”仅有模糊的认知,更无法体认伙伴的价值,褐色眼睛空荡荡的,基本都放在玩具上。

    垂首思索一分钟,弗迈尔神色不定,短暂迟疑后,对摆弄纸花的孩子打手势说:“留下不走,怎么样?(男孩眨眼。)嗯,你想不想,爸妈每天陪着你,再也不掐你?(疑惑。微笑。点头。)想不想别的小孩也跟你一起玩?(似乎在点头。)”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弗迈尔戴着面具一般,自言自语说,“你自己答应了……怎么会不愿意呢?”

    无声抽出蜡纸,老头嘟哝着,刺破指尖涂抹血色符文,并将这一面折进作品的内壁。一只单侧开放的立方体成了形,弗迈尔深深、深深呼出口浊气,迅速将气体封入纸盒。右手平托这件礼物,他简明地打着手势:“晚餐时再开,之前不许偷看!父母坐好以后,你在餐桌上打开它,然后用力吸气……到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保证。”

    拿在手中摇晃两下,彬奇的注意力又回到折纸上。弗迈尔没多言语,他刚做了件不太称心、却十分必要的事,目标明确,过程最好忽略不计。将问题留给明天,他说服自己加入男孩的角色扮演,让所有折纸小人们干燥地起舞。

    当天夜里,老裁缝做了特别清晰的梦。

    感化院比印象中还要阴沉,壁纸半已泛黄,少年弗迈尔正齐步走: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长和宽都是五步。自从负债的双亲杳无音信,作为变相的抵押品,他居住的房间便落了锁。每天五分钟,从食堂和卧房间往返,窗外一片绿荫地成为外部世界与他唯一的交集。三年光阴,手头的纸张被剪裁折叠,化成数不清的鲜活形象,哪怕仅有五分钟,渴切双眼也能捕捉到一只甲虫的身姿。

    独自囚禁会摧垮许多人,偏偏不包含这一个。对自身顽强的生命力感到费解,少年弗迈尔时常幻想、除了报复心切的债主们,还有更奇特的力量俯瞰着他,观察被压迫的小虫挣扎求生。直等到院墙坍塌,他成了野蛮机制最后一批受害者,亲人相认,哭喊声异常聒噪,度过大半青春期的弗迈尔显得十足镇定。原来,窗外绿地只是块皱巴巴的破草坪。基本在那一刻,他对自身或他人的痛楚失去了概念。

    ——崇拜我,给你世界。就算付出人性,你也愿意吗?

    若干年后,俯瞰他的力量如约而至。弗迈尔禁不住荒唐的感觉,心里说:人不爱我,要人性做什么?

    梦做到此处,他起身去一趟厕所,发现手纸用完了。

    ******

    四十八小时,彬奇一家再无声息。日子跟往常一样,叠纸花,杀杀人,谨守本分,合法经营。两天一过,弗迈尔背上个大口袋,夜半造访老主顾,不打招呼就进了屋。因为熟门熟路,他直奔二楼浴室。果然,一家三口都泡在洗澡盆里。

    嘴唇青紫,浑身浮肿,皮肤泛着严重黄疸,看来刚断气不久。弗迈尔检查一番,发现情况再理想不过——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洋葱味,极小的孢子颗粒在血液循环系统内不断增殖,剥离红细胞所含的铁元素,依照设定好的规程精确执行任务。弗迈尔将三具尸首抬到楼下安顿,从口袋里取出解剖刀、老虎钳、肋骨剪、丁头锤……外加各类小装置,两摞牛皮纸。有工具相助,改造环境、处理人体只用去大半夜时间。晨曦来临以前,整栋房屋变成一座特殊温室:

    金属碎屑作土壤,地表刻满导液槽,风箱连着软管,空中绳网密布……电堆产生的火花闪烁不已,深暗光线下只闻阵阵水滴声。三株“植被”缠满裸线,孤零零的脊椎与头颅在苗圃的沟壑间无风而动。导电通气,紧闭的双眼渐次睁开,迎接崭新生命的第一个黎明。

    疲惫且欣慰,弗迈尔微笑着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望着心血结晶,老裁忽然缝意识到,园艺跟折纸相似、也是门好手艺。他慢慢定下决心,要引进良种,栽培嫁接,尽快培植出下一代和下下一代……这样一来,彬奇就有了姐妹兄弟、邻里亲朋,大好生活在前头等着他呢!

    反正,每个男孩都该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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