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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住,没想到她更年轻。

    “你是干什么的?”我又问。

    “我是电影演员。”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头上。“你不可能是林阳明!”我说。

    “我是的。”她说。

    “对不起,我要挂电话,我不能再忍受了!”我放下话筒。

    我瞪着露“她不是林阳明。”

    “她是的。”

    “但是她有全世界的一切!你们到底谁先把谁往这条路上带?”

    露不回答,她到浴室去洗脸。

    我赶上去“露,你可以随时找到你喜欢的男人——”

    “我有事,我要先走一步。”她说:“对不起,姐姐,”她在我额前亲一下。

    “你别走!”我说:“露!”

    她转头,她一脸的恳切:“姊姊,我这一生人,什么也不如意,爸爸离开我太早,我没有足够的爱。我的工作岗位不理想,我没有足够的金钱。我没有读成bar,学业也不满足, 你想想, 姊,这是我一生人当中唯一有安全感的时刻。”她说:“让我快乐一点过下去吧。”

    我的眼泪流下束。

    “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我责问。

    “你知道这个城有多大,我不想别人先告诉你。”

    “谢谢你。”我恨说。

    她看着我一会儿,终于开门走了。

    我要吞服多少镇静剂才能入睡。我简直不能接受,露竟成了一个同性恋者。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能问:你们接吻吗?拥抱吗?

    还是:你们可有打算结婚?

    我跑到街上,把所有刊登林阳明的电影画报买回来翻阅。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一张脸稚气与秀气兼有,嘴唇很薄,鼻子小巧笔挺,当红的女明星。两个这么出色的女孩子,忽然同时对男人失去兴趣,怎么会。

    我捧着头,难过得不能克服。

    然后电话铃响了,我接。

    “露在吗?”那边问。

    “露早已经走了,”我说:“你是阳明?”

    “是。她走了多久?”声音是关心的。

    “走了很久,你不是约了她吧?”我问。

    “没有。”她说。

    “你在什么地方?”我问:“拍戏?”

    “我现在收工,正要出来接她。”她简单的说。

    我沉默一下,如果我能与她谈谈——我说:“你要不要到我家来?我请你吃饭。”

    “在家吃?”她问。

    “是的,我会给你一副银筷子,我保证不会在菜中下毒。”

    她轻笑数声“我不怕,十五分钟后到。”

    “喂,你开车当心!”我忍不住关照一句。

    她停一停,然后说:“你与露一样的动人。”

    电话挂断了。

    我只是想见见她,与她说个明白。

    她来了,来得很快。

    女佣人去开门,我一见她便呆住,名不虚传,她的确长得美。短发剪得很时髦的款式,白t恤白裤,嘴角振一抿,算是笑过了。

    我说:“请坐,别客气。”接着问:“裤子是圣罗兰的吧?窄得很好看。”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开场白,一定如此。

    她算不算女人,我不知道,也许露当她是男人,这些又不能问,我忽然克服了伤心,转而代替的是尴尬,也许因为她长得太端正秀气,丝毫没有肮脏感。

    我很大方的问她喝什么。

    “血腥玛丽,谢谢。”与露一样的饮料。

    我做了一杯递给她。

    “谢谢。”她说。

    我暗暗留意她的举止,一切没有异样,她斯文有礼,照片上看来比较有味道,但是真人更为自然。

    我试探着说:“你没有生气吧,刚才我在电话中对你吼叫。”

    “没有,怎么会呢。”她笑!即使是笑还是很骄傲的。

    我会很喜欢她,真的,我喜欢她的身段衣着与声音,容貌更是不必说,如果不是露,我会非常喜欢她。

    “你交际很广?”我又问。

    “并不见得。”她说:“拍戏太忙。”

    “你是如何认识露的?”我再问。

    “我告一家杂志毁谤,在律师楼处见到露。”她说:“我很欣赏她,她可以一口气举三十个案例,当事人与年份都一清二楚。”

    “官司打嬴没有?”

    “庭外和解,整件事是露经手的。”她说。

    “你们成了好朋友?”我问。

    “是的,我们两个人都很寂寞,所以我们开始约会,我们一起喝酒,聊天,我送她一只金表,因为她帮了我一个大忙——”

    “是她戴着的金劳吗?”我像在听一只故事。

    阳明很大方“是的,我也有一只,你看。”她递出手腕。

    她的手很细致,皮肤好得不得了,指甲修得极干净,没有搽指甲油。

    我抬起头。

    “然后我们发展得很自然——”她欠一欠身“我可以抽一枝烟吗?”

    “当然。”

    她自皮包内取出都彭男装打火机,点着了烟。

    “你抽的是什么?”我问。

    “蓝圈。”她说。

    “很浓的,是不是?”我说:“露抽三个五。”

    “她在英国念书的缘故。”阳明微笑“但是她没有烟瘾,一个月抽一包,烟都发霉,点也点不着。”

    她说到露的时候像是很高兴,脸上那股倔强的味道忽然消失,变得很温柔,凝视着我。

    我直接觉得时间仿佛又回去了,回到很久很久之前,当我还是十七八岁的时候,花不尽的青春,无限的逍遥。傍晚潮湿的薰风使人陶醉,恍恍惚惚,舒服得很,我几乎想转变意见,随得她们去,甚至是表示赞成,是因为阳明这双眼睛?一层雾蒙在她的眼睛上。

    她说:“单身女人是很寂寞的,你也应该知道,露说你分居三年了。”

    “是的。”我说:“我们都很寂寞。”

    她按熄了烟“我们也很骄傲,没有好的伴侣便不要。露喜欢与我在一起。”

    “你可明白你们两个人的牺牲有多大,你们永远不会得到家庭的幸福。”我惋惜地说。

    “是吗!”她反问:“你觉得凡有家庭的人,都等于有幸福?”问得很嘲弄。

    “可是我们不能转变乾坤阴阳。”我说。

    她看着我,笑了。

    我被她看得很不自然,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不好意思。

    “露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她说:“她为我的生命增加色彩。”又是一个微笑。

    “色彩?听说你男朋友很多。”我提醒她。

    “那只是传说。”她说。

    “人们不会原谅你们。”我旧话重提。

    “我们活在世界上,不是求人们原谅。”她不在乎。

    我叹口气,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女佣人把饭菜摆了出来。

    “请吃饭。”我说。

    门铃响得很急,女佣去开门,露冲进来站住。

    露已经换过了衣服,白衬衫,藏青裙子。

    露静静的看了我们一眼,坐下来。

    阳明把手放在她脖子上,低声说:“不要怕,没事。”

    露慢慢静下来,对我很敌意的看着,我自己的妹妹。

    她说:“你约阳明,应该先告诉我!你们说的话,我有权知道。”

    “露。”我说:“你要弄清楚一点,你比阳明大好几岁,有什么道理叫她对你负责任?”

    露站起来“阳明,我们走。”

    “吃完饭好不好?”阳明抬起头,一个线条非常好的下巴。

    “我不吃。”露皱着眉头“我们走。”

    阳明顺从地放下筷子,看看我,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们先走一步。”

    “露,你太过份!”我说。

    露不答我,走到大门处,转过头来,阳明与她站在一起,多么美丽的一对女孩子。

    她们拉开门走了。

    我走到露台去看她们。

    阳明的狄若停在楼下,她替露开了门,把手放在露的肩膀上说话,露低着头,然后她吻了露的脸一下,一切显得这么自然。终于她们上了车,车子开走。

    凭良心说,一点反常的感觉都没有,只使人觉得两个人相爱总是好的。

    怎么办?我的思想不能定下来。

    半夜睡不着,我终于拨了一个电话。

    “对不起,玫瑰,”我说:“吵醒了你?!”

    玫瑰在那边轻笑“没关系,今天酒店里很忙,刚睡,你有什么事?”

    我几乎可以看到玫瑰撩起她长发的样子。

    “我心里很烦。”我说。

    “为什么?告诉我。”

    “我妹妹在恋爱。”

    “太好了。”她说。

    “她爱的是一个女孩子。”我说。

    玫瑰一呆,然后轰然大笑。

    “玫瑰!”我不高兴。

    “露知道我们的事吗?”玫瑰问。

    “当然不知道。”我叹口气。

    “对于她的事你怎么应付?”玫瑰问。

    “我?我开头反对,但是一个人怎么能够力挽狂澜?”

    “你太不公平,给她自由吧。”玫瑰说。

    “看样子我也只好这样”我说:“但她还小。”

    “你离婚那年有多大?”玫瑰说:“比她小。”

    “跟她差不多,”我感喟的说。

    她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始终没有后悔。”

    我笑“玫瑰,我也没有后悔。”

    “但愿如此,”她笑“喂,我现在完全醒了,我来看你好不好?”

    “这么夜了。”我说。

    “不要紧。”玫瑰说:“我这就来。”

    “开车小心。哦,有一件事我想说一说,那个女孩子穿的裤子与你那条一模一样。”

    “是吗?她穿得好看还是我穿得好看?”玫瑰问。

    我笑“都很好。”我说:“各有各的味道。”

    “好,等会儿再谈。”她挂上电话。

    当然我没有告诉过露,关于我与玫瑰的事。

    我们年纪比较大,我们懂得保守秘密。

    在芸芸众生之中,找到一个爱人是多么的幸运。

    我们不想一生都喜欢人或是被人喜欢,我渴望有比较强烈的感情,像被爱,或是爱人。这种感觉是重要的,我与玫瑰的认识很自然。我是时装设计师,她在酒店任职,我们公司借她的酒店大堂作时装展览,我被派出做代表,与她接头,就是这样。

    我点起一枝烟。

    我在等玫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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