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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慈用力咬紧下唇,吞下几欲冲出口的愤怒。那个人是为了得到“姚黄”才会娶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把她当成是梁府派来的牡丹师傅,那不就得了?”丫环很快地接口,口吻十分尖酸刻薄。“更何况,这段日子咱们也不会无聊了,有个可以取笑戏弄的对象,不是挺好玩儿的吗?”

    “对呀!还是你机灵”严家小姐像是非常满意丫环的提议,决定暂时放过她,两人的声音逐渐偏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这、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梁玉慈气得全身发抖,难以平复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

    严府的人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若是因为她身上的残疾,他们不喜欢她、对她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反正她从小到大,在外头受的冷言冷语也没有少过。可是他们居然在背后计谋如何欺侮她,还将她看作不满意便可随意退回给商家的东西?!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虽然不会武功,也学不来泼妇骂街的口才,但要她呆愣愣地隐忍委屈,打落牙齿和血吞,那可是万万办不到!

    握紧了双拳,她暗暗在心中做了决定

    就算死皮赖脸地赖在这儿,她也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的!

    --

    第二天天未亮透,和衣歪倒在床榻上睡着的梁玉慈便醒了过来。她搥搥僵硬酸疼的身子,就着曚曚的晨光环顾昏暗的新房,发现偌大的室内依然只有自己,无奈地咽下一声叹息。

    看来,昨天小泵和丫环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夫婿根本不愿与她圆房,甚至早在迎自己进门之前,就已经随时做好将她休离的打算了

    她穿好绣鞋站了起来,不等陪嫁的丫环服侍,便自己动手更衣梳洗。

    瞧这天色,时辰应该尚早,她从容地由铜罐里倒了些清水盥洗后,挑了件鹅黄色的短襦,配上暗红丝裙和橙色薄纱披肩,再将一头及腰的乌发盘成简单的高髻,双唇略为点上一些嫣红,便大功告成。

    她将褪下的嫁衣整了整,正要收妥让丫环拿去清洗,转身的时候,却忽地袖口掉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梁玉慈顿了下,弯腰捡起那个小巧精致的熏香袋

    这是严靖云亲手交给大哥,当作定情之物的她嗅着香袋传出的宜人檀香,心里却发起冷来。

    从大哥手中接到这个香袋的时候,她是多么欣喜,现在想来,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雕花木门突然传来几记轻敲,她回过神来应声,陪嫁的贴身丫环春屏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见是春屏,梁玉慈收起所有不愉快的心思,故意调侃地笑道:“怎么这时候才来?是昨儿个认枕睡不习惯,还是严府太大,你迷了路?”

    “才不是呢!”一提起这个,春屏便没好气地瘪嘴。“严府的总管好霸道!不由分说地,就硬要我扫完前院才肯放人,也不怕会担误到奉茶的时辰。”

    梁玉慈没有说话,但心里知道,一个总管不可能胆子大到擅自动用她的人,这恐怕也是出自严家主人们的旨意。

    “不碍事儿的,我自个儿也能梳洗打扮。”她安慰自己,也安抚仍是气呼呼的春屏,要这贴心的丫环检视她的妆容。“怎么样,我的衣裳会不会太花俏,上的妆会不会太素了?”

    “小姐真爱说笑,你怎么穿都好看,怎么会太花太素呢?”春屏终于笑开脸。

    “还叫我小姐啊?该改改口啦!”她刮刮丫环的鼻子戏道,虽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但其中有多少心酸,就只有她自己明白。

    空等了一整夜,那个身为她丈夫的男人都没有出现,尽管已经拜过天地高堂,可是没有圆房,自己就不能算是严府名正言顺的“少奶奶”

    “也对,该叫你少奶奶了。”春屏俏皮地吐吐舌,连忙更正。

    她勉强地扯唇笑了笑,转移话题似的吩咐道:“去把带来的茶叶拿来,时候也不早,该到大厅去奉茶了。”

    春屏由一口大箱子中翻出一罐洛阳城最上等的茶叶,便领着主人往灶房的方向走去

    梁玉慈利用灶房现有的食材,很快地做了一些搭配茶水的点心,放在花样雅致的漆盘上,到大厅行向舅姑奉茶的大礼。

    只是她才出现在门口,原本热闹充满话声的大厅便陡然静了下来,在场的三个严家人像是不欢迎她似的,纷纷拿批判的目光盯着她瞧。

    梁玉慈深吸了一口气,装作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诡异的眼神,柔声道:“爹、娘,玉慈给你们奉茶来了。”

    她依照礼法,恭恭敬敬地将茶水和点心端给严家老爷与严母,也一一奉给小泵和夫婿。

    当她走至严靖云面前,亲手端起茶杯递给他,那位应当是她夫婿、她此后最亲近的男人,竟然连看也不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杯子。

    梁玉慈蹙了蹙眉,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倔强性子被彻底挑起。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故作乖巧地退到一旁垂手敛目,等着公婆开口说话。

    他以为这样对她视若无睹,把她打入冷宫,她就会不堪如此虐待,主动诉请和离,任他再去寻找下一个倒楣鬼么?门儿都没有!

    她坚强地直起背脊,只是,就算再努力要无视那些带有恶意的视线,他们冷冷的目光依然像千百根针般,狠狠扎刺在她身上。

    “嗯,这茶不错。”彷佛像过了好几个时辰那般久,严母总算淡声说道。“不过就是被泡的人糟蹋了,这茶浸得太老,味儿都跑掉大半。”

    明明是上好的茶叶,也泡得恰到好处,她却睁眼说瞎话,煞有介事地嫌弃。

    虽然不是什么中肯的建议,但春屏怕主子听不分明,仍是凑在梁玉慈的耳边复述了一遍。

    “是,媳妇儿知道了。”她点点头,温顺地应道。

    轮到严家老爷发表意见,众人的视线挪到他身上,赫然发现他正一脸陶醉地品尝着点心。

    “噢,真是人间美味”严家老爷忍不住逸出赞叹,忽地察觉从旁边横来一记瞪视,他连忙正襟危坐,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媳妇儿,硬是在鸡蛋里挑出骨头地道:“模样生得不太好,生得这副福薄相,能为严家传下子嗣么?”

    严靖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爹,怕就怕她肚皮儿是大起来了,不过并非严家的种啊!”言下之意,就是在讽刺自家大哥根本不会碰她。

    春屏脸色霎时铁青一片,可是她身为丫环,没有立场发作,又不知该怎么给小姐转达,只能维维诺诺地支吾着。

    其实,刚才的对话她纵使听不清楚,也能从他们的唇语读出内容,只是大伙儿都误会自己是个聋子,她也就将错就错,把一切恶毒的批评当作耳边风,端着甜甜的笑脸望着公公和小泵。

    严靖云噙着微笑,瞅着眼前这个明明遭到猛烈炮轰,却兀自笑得粲然的新婚妻子,眸底的漠然揉入一丝轻蔑。

    看来自己当初对她敬而“远”之的决定,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瞧她这副迟钝蠢笨的模样,连别人的脸色也不懂观察,他见了就觉得厌烦,更遑论对她激起丁点兴趣!

    不过,说句良心话,梁玉衡总算没有诓他太多事情。这小妮子的手艺确实是不错,个性也还算温和乖巧,原来除了栽植姚黄之外,她也能有其他用处。

    他极其刻薄地暗忖,冷眼觑着娘亲和小妹联手欺压新婚妻子,一点都没有出面缓颊的意思。

    瞪着忿忿不平、欲言又止的春屏,严母再度发难。“我从方才就看你不顺眼,一个下人,在这里摩蹭个什么劲儿?还不给我下去!”

    她就是故意要遣走春屏这贴身丫环,刻意孤立梁玉慈,让玉慈独自承受所有人的攻击

    “夫人,少奶奶她”春屏当然也知道严母的用意,护主心切的她不依地开口,还没说完便被主子挡下。

    “好了,我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你去歇歇吧!”梁玉慈温柔地笑道,不让严母继续把炮口转向这忠心的丫环。

    如此一来,偌大的大厅便只剩下她一人孤军奋战。面对四人八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忍不住无声叹息。

    “昨儿个她盖着红盖头,我没能好好地瞧清楚”春屏走后,严母更是肆无忌惮地冷嘲热讽。“现下仔细一看,她这皮相生得倒挺好,也不晓得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靖儿,你不管归不管,可别连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败坏严家门风的事情,都不理不睬啊!”严母这刻薄至极的批评令梁玉慈浑身一震,她用力握紧漆盘,使的劲儿大得几乎要将那名贵的茶盘捏出裂痕来。

    她知道他们不喜欢她,更早就有了其他严家少奶奶的人选,可是今日既然是她嫁了进来,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该这般毫不留情地处处挑拣她的不是,甚至污蔑抹黑,把她当个下人动辄辱骂吧!

    “娘,您放心,不会有这种事儿的。”严靖云平静地道,脸色丝毫未变,彷佛就算妻子不忠红杏出墙,他也不会放在眼底。

    梁玉慈咬了咬牙,压下抬头不逊地瞪住他的冲动。

    婆婆和小泵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她都还能当作没听见,一点也不痛不痒。但最最让她无法吞忍的是,这一切欺凌居然是她要托付终生的良人所默许的

    她悄悄斜眼瞥了瞥身旁好整以遐,满脸看好戏模样的伟岸男人,心里的恼火更加盛炽。

    自己看来虽然和气好说话,但并不代表可以任人搓圆捏扁

    就算必须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令他们对自己和颜悦色,真把她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她也绝对跟他们耗上!

    打定主意,接下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轮流抨击,她一律乖巧地低着头,左耳进、右耳出,一句话也不往心里头搁。

    严靖云本来已经拿起帐册,一副与自己毫不相干似的检视起织坊帐目来。但是听着母亲和小妹联手施展毒舌功,那个被欺压到底的小媳妇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不禁疑惑地抬起头来,分了些心思去观察她。

    暗暗地瞅了她好一会儿,他发现这小妮子虽然将头垂得低低地,好似真的蠢笨至极,连人家骂她、把她批评得一无是处也不晓得。但他却眼尖地察觉,当娘亲或小妹说出什么太过分的词儿时,这小妮子竟会挑眉瘪嘴,露出很无可奈何的生动表情。

    她不是聋了么?!莫非传言果真是信不得的?严靖云不自觉地合起帐册,扯唇扬起一抹充满兴味的微笑,好奇地打量她。

    自从迎娶她进门到现在,他才总算第一次好好地以正眼认真看着这个与自己紧紧牵系的陌生女人。

    就身段而言,她确实是太瘦弱了些。但帮她画人像的画师功力不差,将那双明亮有神的眉眼,描绘得很是传神。

    若这门婚事不是梁玉衡硬塞给自己的,兴许他会与这女人相敬如宾地偕老,但他生性反骨,越是强要他去做的事,他就越是要反其道而行!

    说来梁玉慈也是倒了八辈子楣才会与他凑在一块儿,要是梁家大少爷替她在洛阳城近就嫁了,说不准人家还会殚于梁家财大势大,将她捧在掌心伺候

    唱独角戏似的骂了近半个时辰,严母终于感到又渴又无趣了

    浪费了好半天的唾沫,底下的小媳妇儿却只是一径儿地默默承受,既没有冒出两泡委屈的眼泪,也没有露出哀怨可怜的无辜神情,害得她这恶婆婆当得一点都不痛快,简直扫兴!

    “也不知道她究竟听不听得见,怪没趣儿的”严母忍不住悄声嘟囔,摆摆手要她下去。“罢了,你出去吧,改明儿再想法子治你!”

    被她搧出的手风惊醒,梁玉慈回过神来,顺从地收回杯盘,朝众人欠欠身,便走出门外。

    “娘,我也该到织坊去巡一巡了。”她走后须臾,严靖云才起身,刻意痹篇与她同行的机会,跟她保持距离。

    只是他甫一踏出大厅,正走上长廊,身后便传来一记耳熟的呼唤

    “相公、相公,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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