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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悄悄遁走,清晨的阳光穿过隙缝,射入毡帐。原本寂静的帐外,繁音惭增,兵士们获令开始准备起来。

    刘靓轻叹一声,她就这样茫然地伫立至天明,对未来的命运感到束手无策,心下凄凉,欲诉无门,想来想去,又是一声长叹。

    “公主。”湘绮也是一夜未合眼,几次试图安慰刘靓,但苦无良策。她这个人一向实事求是,毫无助益的话从不多说。

    刘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反过来安慰湘绮:

    “没事的,从今以后我便是单于的王后了,这不也挺好,最起码堤曼单于他是喜欢我的。”奇怪的是,说这话时,心头竟有一丝甜蜜。

    “可是,公主不喜欢他啊!这样公主不是会很痛苦吗?”

    “不喜欢他”她又陷入茫然中了“我也不知道”

    这时毡帐被掀开,进来了一队侍女,手上分别捧着色彩绚丽的胡服及成套配饰,恭谨地道:“请阏氏更衣。”

    包衣之后,她被领到堤曼所在的毡帐中,两旁军士罗列,一致欢迎她的到来。

    刘靓本就丽质天生,经梳妆打扮后,更显得雍容华贵。一人毡帐,顿时满室生辉,众人眼睛一亮,声声惊叹。她仪态万千地缓缓走向堤曼,眼中有着些许矜持羞涩,堤曼看得痴了,往前迎向她。

    面对这盛大的欢迎宴,刘靓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虽贵为汉朝公主,可是平时也只出席家宴,眼见左右悼悍的匈奴军士,她不免胆怯起来,一双眼无助地望着堤曼,情不自禁地想快快来到他身畔,因为眼前只有他的轮廓是她所熟悉的。然而越接近,原本熟悉的感觉却越遥远,这不是永巷里风流倜傥的堤曼,也不是昨晚精神委摩的堤曼,他是谁?他是真真正正匈奴族的年轻单于堤曼。

    他头带金冠,冠上立着展翅雄鹰,鹰的头部以绿宝石研磨而成,身披豹纹毡裘,手有动物纹饰臂环,脚着长靴,神清气爽,英姿勃发,那教人不敢直视的锐利双眼,有着旁若无人的优越自信,华服衬托下,更显刚毅俊美,这突如其来的陌生,让刘靓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堤曼眼中盛满温柔,在她停下脚步时,鼓励地望着她,当她的手终于缓缓搭上堤曼时,四周欢声雷动,堤曼拥着她入座,登高一呼:

    “各位,从今天起,汉朝阳宁公主正式成为阳宁阏氏为我单于王后,回王庭后我将举行更盛大的结婚大典,今日先行庆祝,大家放松心情,我们不醉无归!”

    “单于万岁!匈奴万岁!”撼动山河的口号整齐地出自一群群高壮的士兵口中,随着单于落座,大伙儿也零落地席地而坐,开怀畅饮。

    得偿宿愿,堤曼大畅心情,连饮数杯,快乐的神情流露些许稚气,此时他也不过是个甫满二十岁的大男孩而已。

    胡笳声响,进来一队窈窕胡女,领头的正是昨日坚持将刘靓处死的兰玥。她神情倨傲,看来颇为不悦。昨晚生了一夜的闷气,今日还得奉命为新王后献舞,对她来说,真是讽刺之极,那依偎在王的身畔,受人朝贺的应该是她兰玥才对啊!怎地今日物换墨移呢?枉费多年心血,却还得对着情敌强颜欢笑,翩翩起舞!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啊“公主。”堤曼呵护地搂着她,殷勤地介绍着:“这是兰玥,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她的舞技超群,骑马竞射也是胡女中的佼佼者!我特地请她舞一曲,为我们的联婚庆贺。”

    面对堤曼的介绍,兰玥心如刀割,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什么妹妹?他不记得了吗?十六岁那年,在他的成年礼庆典上,她也是这身打扮、为他献舞,堤曼当场允诺,日后将娶她为妃的啊!言犹在耳,怎么如今他怀里拥的是别人呢?往事历历,甜蜜与苦痛交杂,兰玥满腔怨恨的眼光毫不掩饰地射向刘靓。

    “公主,您看兰玥的眼光,来意不善呢!”湘琦在耳边提醒着她。

    “嗯”她注意到了!兰玥对她始终怀抱敌意,想来堤曼与她从小一起成长,必定情谊深厚,她心中所想的或许正是日后成为堤曼王后的美梦吧!谁料到情势竟一转至此,心中愤恨也是自然。然而她对堤曼的深情,堤曼当真不知,一如他适才所言,对兰玥只有兄妹之情吗?这一猜测,使得心里无端涌上酸意,原本低垂的眼不自觉地瞟向堤曼,想要自他脸上寻出些许蛛丝马迹。

    “怎么啦?”堤曼向来感觉敏锐,虽正与大将谈笑着,仍能马上捕捉到刘靓不寻常的情绪。

    “没什么”惊觉自己的妒意,刘靓慌张的立即低下眼,两颊飞上红晕。

    “怎么啦!鲍主?不舒服吗?”堤曼不放心地追问,同时更加握紧她,这才发现她手寒如冰“你的手怎么如此冰冷,一定是衣服不够暖。来,把这个披上”他解开身上的毡裘,轻轻地为她披上。

    这亲密的动作,看在兰明眼里,简直要嫉妒地喷出火来。

    “兰玥,你快跳舞啊,我们等着欣赏呢!”

    在堤曼的催促下,兰胡踩着不甘的舞步,跳了起来。只是她满怀怨怼,舞蹈也失去平常应有的水准。

    众人皆感受得到兰玥的悲愤,唯独堤曼浑然不觉。

    一曲舞毕,她姗姗地走到堤曼面前,红唇微嘟,杏眼含怨。

    堤曼一如往常地牵着她的手,将她置于自己身侧,这看在刘靓眼里,颇不是滋味。

    “兰玥,来,辛苦你了,喝点酒吧!”

    接过堤曼的酒杯,兰玥心下忽然窜过一个好主意,她霍地立起,脆声道:

    “恭贺阏氏!阏氏能与我们单于共结连理,实是匈奴与汉朝之庆,我兰玥代表兰氏一族先干为敬。”语毕,豪气万丈地举杯饮尽。

    此举引来四下一片叫好声,兰玥不愧为匈奴女子,烈酒入喉不改其色。鼓噪声过,众人齐目注视着刘靓。

    酒是匈奴人居家宴会常喝的马奶酒,蒸馏马乳制成,由于北地冬季冗长又酷寒,因此习惯饮酒去寒保暖。马奶酒带点烧头又后劲十足,对于不谙酒性的人来说,可能只喝一口便会醉倒。

    刘靓捧着银制酒杯,心下为难。刺鼻味自杯中飘出,她极力控制着几欲皱起的眉头,自杯口往外望去,是一双双或期待或等着看好戏的眼,她心中暗忖,名义上她是汉朝公主、单于的阏氏;但实际上对某些人来说,她不过是个高贵的战利品而已。

    南方天暖,北方地寒,胡人嗜酒多为寒,因此酒质既浓旦烈;她在汉富家宴,喝的多半是为妃嫔特制的花酒,芳香入喉,淡雅而无酒味。眼前的酒,光闻其味,已先醉倒七分,整杯饮下,恐将丑态百出;然而面对着四下目睽睽,一股不服输的气魄油然而生,她咬紧杯口,硬是一杯到底,汁液入喉,辣热随即袭来,间杂着不知怎么形容的腥膻味,她闭目屏气,强忍着胃部翻绞的感觉,不失仪态地将酒杯搁至桌上。

    “好!阏氏果然赏脸,我再敬你一杯!”

    面对着兰玥有意的挑衅,湘绮恨得暗自咬牙,直性子的她不假思索地便跳出来护主。

    “对不起,我们公主自幼长于深宫,除了琴棋书画,平时是滴酒不沾的,未免酒后失态,扫了各位的兴,我斗胆请求代公主喝下这一杯。”

    众人嗯的一声,似乎颇同意她的说法。

    然而兰玥怎肯就此罢手,看向她的眼光丝毫不掩轻蔑“你是什么人?这等场合岂有你说话的余地?我敬的是汉朝公主,你是汉朝公主吗?哼!小贱婢也敢在此撒野,公主,你这丫头该好好管教、管教,免得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她稍顿,又紧迫不舍高声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讲得好,‘入境随俗’,既然已侍我匈奴单于,就该忘汉宫的一切。我们胡人豪放不拘,喜欢饮酒作乐,你身为王后,日后接受别人敬酒的机会多的是,难道你能一一回绝吗?我不是要为难你,不过今日是你跟堤曼单于的新婚庆典,座下这些又都是单于的兄弟部署,如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未免有辱咱们单于的颜面,你说是吗?”

    这一番头头是道的话,连堤曼听了也不禁点头称许。“公主,兰玥所言也不无道理,在这么多将土面前,你不能让我丢脸,来喝下吧!”

    堤曼举起酒杯递到刘靓面前,她清楚地望见,堤曼的眼里有王者的自尊,不容拂逆的骄傲,这年轻勇敢的王,怕是从来都没人敢违背他的意思吧!但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自己得冒着当众出丑的危险吗?难道他看不出这是兰玥有意的为难吗?

    她的迟疑却引来堤曼的不悦。

    “公主,快把酒喝了,别犯倔强”堤曼命令式的语气里颇显不耐。

    她微微一凛,缓缓接过,心中的温暖一扫而空。为她披裘,是为展现他的英雄柔情;说喜欢她,其实是属于一种帝王特有的占有欲吧!

    见她举杯就口,堤曼现出满意的神情“这就对了!我是天所立之王,绝对不容许别人违抗我。”

    一语将她的心劈成两半,是的!你是众所拥戴的高贵君王,在你眼中,任何东西都应该属于你,包括她她怎么会傻到以为堤曼是真的喜欢她呢?

    君王都是一样的。就像自己的父皇,拥有众多的妃嫔,但不是因为他喜欢她们,而是单纯的想占有,以满足他的虚荣。而她也已步上母亲的后尘吗?不!她绝不要成为渴望天降甘霖的女人,被动与等待都是悲哀的,人既没了感情就再无他物能动其实,这么一想,入口的辛辣不再刺痛她的喉咙,她自己斟了第三杯,起身高举酒杯敬道:

    “我敬大家,愿汉朝与匈奴永结秦晋之好。”这一举赢得满堂喝采。

    她摇摇欲坠落座的样子,唯有湘绮瞧得分明,忧心忡忡地问道:“公主,你不要紧吧”

    刘靓双颊红热,额上却冒着冷汗,五脏六腑天旋地转地翻着,为避免自已失态,她以酒液不慎玷污衣服为由,起身暂别宴会。

    一出毡帐,刘靓便再也忍不住胸中作呕的感觉,勉强绕到帐后开始大吐,直到胃中无物只剩干呕,便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软泥似的瘫卧于地,痛苦不堪。

    “公主”

    湘绮只能撑着她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素知胡酒猛烈,公主一夜未眠,又在空腹的情况下连饮三杯,当然会引起呕吐。可恨这兰玥,料准公主不善饮酒,竟此陷害她,这笔帐,早晚要跟她算。

    “公主,你好点了吗?”湘绮抚着她的背,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

    就在此时,堤曼不放心地自后面赶来,一见这情况,既心疼又愧疚地上前扶起她。

    “公主,这酒真的让你这么不好服吗?”看着她苍白的腔,堤曼心如刀割,懊悔着“下次下次我不再逼你喝酒了”

    “单于不必担心我。”刘靓用尽仅存的气力推开他,幽愤地道:“我不过是你的战利品,你的命令,我怎敢不服从?”

    “你”堤曼脸色乍变,指节握得泛白“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话到嘴边,硬是出不了口,一种莫名的傲气,使得他干脆顺着她的话意道:“没错!我是匈奴单于,你在我手里,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你你不许再忤逆我,否则,我会让你知道身为一个匈奴单于应该有的做法。”说完,不带半分感情地转身离去。

    不知怎地,看着他生气的背影逐渐远去,刘靓的心无端抽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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