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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赵总最近有些纠结,心火攻到嗓子,吃了几天的药,说话还是沙哑;想着自己下海6年,公司只做到今天这样的规模,心里着实有些黯然。看看人家招商物流的管理!再看看人家顺风物流,这才几年呀,如今已是名声在外!而现在北京的物流界,知道他赵逸的人却是不多。他不服气,觉得自己还年轻,可以东山再起。

    赵总38岁,四川人,在他刚刚学会看世界的时候,父亲被打成右派,全家下放到新疆,因此赵总基本上是在新疆长大的。改革开放后,父亲平反回到老家,他却只身来到北京;摆过地摊,投身过电信,也倒腾过服装,都不成功;最后应聘去了铁路局的一家货运公司。赵总文化不高,高中都没拿到;但小聪明很有名气,热爱喜欢的事情。一年的冬季,赵总凌晨4点检查自己管理的货物,被领导发现,认为这是个有责任心的青年。于是,他被晋升为公司的业务员。

    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物资的频繁往来给铁路运输带来空前繁荣,那时谁要是能够搞到‘车皮’是个了不起的本事。赵总赶上好的机遇,负责车皮的计划,整天各户盈门,请客的、送礼的、行贿的目不暇接。受贿,赵总不敢,怕丢掉差事,甚至把到手的钱又给人家送了回去。业绩蒸蒸日上,逢节关心领导,赵总再次受到重视:破格参加干部培训。尽管学习条件艰苦,在郊区,但他还是兴奋无法入睡,觉得自己前途无量。

    好风光太短!随着公路,航空运输服务业的追赶,铁路运输服务差就彰显出来,甚至有人预言:铁老大早晚要完蛋!运量急剧下降,有些路段出现空驶,资源和人力的浪费,迫使领导者必须改革。赵总去了三产,但大趋势不好,在那个岗位也风光不再;看着周边人都下了海,赵总也动了这个心思。

    要说赵总也挺不容易,三十岁出头爱情才有头绪。可能是长的有些菜吧,像个活着的李逵,矮个子、黑面色、厚嘴唇,脑袋和双眼大的出奇;总之,如果说李逵相貌很丑,那赵总就是三倍的李逵。据说早年他也喜欢过几位姑娘,东求西约,结果还是没戏。偶然的机会,赵总结识了来京打工的苏艳。小姑娘湖南人,长的并不好看,高高的额头,深陷的小眼,翘起的嘴巴,好像不会高兴;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个大姑娘,青春,皮肤好,身材也还可以。

    苏艳刚来北京,仅有21岁,什么也不懂,学着在网上找工作,始终没有回音。赵总听后,感觉有机可乘,熬了一个通宵,在网上为苏艳编辑一份简历。没想到,第二天就有公司通知苏艳面试。这下可把小姑娘感动坏了,敬佩赵总是个人才,决定以身相许,把自己仅有的一丝温柔献给赵总。不久俩人就在广外租住一起。

    那时,赵总正在盘算着下海,他分析了当时的形势和自己的优势,认为还是搞物流:商品经济越发达,物流的市场就越大。而且就从铁路运输做起,搞个物流公司,只做四川专线。不做上门服务、发货周期较长,这是铁路的毛病;可它的运费低廉,直达发货速度还算可以;而且定时。我只要把上门的问题解决,不就行了吗!况且这些年,自己积累这样多的客户,谁能不给我一点小小的面子!

    计划是有了,实施起来并不那么简单。北京这边好办,有他和苏艳呢,可成都那边怎么办?谁来负责那边的接货和转运呢?赵总谨慎寻找合作伙伴,还是苏艳提醒了他。一天,两人在吃饭,赵总提起这事,苏艳说;“你觉得二楼的老黄怎样?我看这人挺实在,听说他搞基建赔了钱,正要回老家呢。”赵总听了,眼珠一转,觉得苏艳说的不错。于是两人决定,准备桌酒菜,请请老黄。

    老黄并不老,宜宾人,年龄和赵总差不多。他身材高大,面色白净,说话慢条斯理,看似有些心机;02年来京与人合伙搞装修,赚了点钱,头脑有些膨胀,承包一个厂房的基建工程,不懂技术,干砸了,合伙人也跑了。老黄弄了一个赔本赚吆呼。老黄如期而至,借酒浇愁。三巡过后,赵总探问老黄打算。老黄失败想家,可又无颜面对老婆,光着身子实在不大光彩,怎样也得挣点。赵总觉得时机正好,于是就把他的计划说给老黄。老黄不是傻子,整天大街上走动,物流公司的货车见的多了,心想这行不错,而且是在成都工作,离家近,方便,就一口答应。

    三人分头行动。赵总在京找厂址,办照,筹措资金。苏岩赶回老家去找帮手。老黄先到成都踩点、选址,了解一下哪里的货运市场和用工。其实,北京这边赵总早就想过、看过,有个破烂的厂房正在出租,价格低的不行,且离铁路货站很近,交运十分方便,与站里的人联系也便利。至于资金吗,赵总多年省吃俭用,积蓄七万、八万,再向朋友借点,应该不成问题。

    此时赵总尚未正式提出辞呈,他有他的心机:单位正在分流,鼓励职工另谋出路,能否争取一些政策?这天,他摸到老领导办公室,说明来意。老领导特别高兴“好呀!小赵,局里就需要你这样起带头作用的人,你说还有什么困难?”于是,赵总在老领导耳边低语了几句。“行,我给站上打个电话,发货你优先,至于返车皮的事吗,你跟他们商量,就说跟我说过。”老领导回答。赵总谢过领导。

    事情进展顺利。经营地点、验资、办照不到半月就搞定。苏艳也回来,带着她的叔叔苏长明和两个表兄弟。成都那边,老黄把情况摸清后,给赵总挂了电话,算是汇报吧。赵总听着还行,但多少有些担心,亲自去了一趟,成立了公司的成都分理处。地点也是货站边上,一个简易的大棚,两间小平房;雇了三个装卸工,购置些简单的装卸工具,选择当地车辆负责送货;任命老黄为分理处的经理。

    从成都回来,赵总着手联系业务。先给单位任职的哥几个发帖子,后给以前的老客户打电话,炫耀自己的企业,明里暗里放出承诺,希望各位给与帮助。不出赵总所料,客户果然来了,而且不是小辈,大宗的业务就有五家,‘零散’的小户无须挂齿。赵总心里明白,这些业务是谁给他送来。

    上站发货好办,站里都是自家的熟人,哪个敢不放绿灯,大不了给具体办事的意思一下;至于管事的吗,没事,有人罩着那,赵总想。关键是提货,千万不可失信,他精挑细选几个社会车辆专门为他拉货。卸货、开单和出货就他们几个人干,从早忙到晚,没个休息。苏艳负责开单、结算,有空也跟着装卸。这晚,苏艳累的不行,赵总负责捶背。赵总说:“要不,我们再添两个帮手。”“那怎么行!这样又要增加开支。”苏岩瞪起两只不大的眼睛。

    转眼过了三年,赵总的事业还算可以,每年百、八十万的利润;叉车、货车和面包车也都置办,还专门为自己整了一辆沃尔沃。此时,赵总已三十有五,而苏艳也二十五岁,俩人在郊区买了房子,赵总本想举办个热闹的婚礼,苏岩不同意,嫌浪费。最后只是几家亲友一起吃顿便饭,算是正取。不出仨月苏艳就有了,看过b超,断定是个男孩。

    可赵总却高兴不起来,脑子除了发货就是发货;感觉道路越走越艰难。自从老领导退休,哥几个不像从前那样给力;竞争的压力就更不要说了,一家的货物竟有七八家公司在争夺,接货价格低的坑人,活干了不少,利润还是这样。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倒下?还是像别人那样,改行去做歌厅?他觉得这不是个正经生意,也不是他的专长。难道自己就这点能力了吗?他开始怀疑自己。他不,他要寻求突破。

    二

    那时在商界,盛传一句话:“生意想发达,人脉是靠山。”赵总也曾听过,他没往心里去,自己的人脉没有问题!可渐渐地,感觉情况有些不妙,好像利益正在吞噬者情意。铁哥们也不像从前那样铁了,坐在一起总说某某公司是如何的“大方”真是又贪又色。赵总觉得自己不能死在这圈里,人家不是说某名校的mba管理培训班,就是以拉关系为宗旨吗,那里的学员都是知名企业的高管吗,自己何尝不去试试,兴许还能认识仨俩的靠山。于是他报了名,交了钱,入学通知当时批了下来。

    高中尚未毕业的赵总,进入这样的‘殿堂‘可谓别开生面。上午或者下午,专家、学者,名牌企业家轮流坐庄,高谈阔论,兜售制胜方略。内容十分丰富:有管理、有经济,有成功、有失败,有宏观,也有微观;五花八门。赵总觉得新鲜、有意思,可如何把它们用到自己的企业,他却找不到答案。大部分时间是学员的互动,各类活动层出不穷,以展示个人的成功、聪明、才华,富有,甚至包括姿色。赵总自知“份”小,从不抛头露面。培训班结束,赵总也没巴结到‘大腕’。每个人的眼光都向上看,‘沃尔沃’在这里也只能算个屁!

    当然,参加这样规格的培训,不能一点收获没有。有位深度近视的教授关于企业形象的理论对赵总触动很大——经营环境不好,客户也不满意。其实,赵总早就对公司库房和办公区的破烂不堪看不顺眼,只是碍于苏苏艳的凡事节省,没有坚持。这回他一定要改!公司的新址设在九庄,一个五、六百平米的大院,有库房、有车场,还有传达室,与另一家货站也很近。至于办公,一定要在高级的写字楼里,自己谈个生意也气派。另外,赵总有一个愿望,没和别人讲过:这里距机场两三步的历程,要是能把机场转运到四川的货物垄断下来,那有多好!建立属于自己的‘卡班车队’,车上印着公司的广告,满大街这么一跑,那时自己不想挣钱都难!

    经过与苏艳的解释、争吵,再解释,再争吵,事情总算确定下来。消息传到四川老家,赵总的父亲打来电话,质问他的做法:“现在这样不是满好吗,瞎折腾啥子吗?”父亲说。赵总回答十分坚决:“我只想做些事情!”

    不到两个月的功夫,赵总的想法就搞定。办公就在cbd商圈的银座;有总经理室,会议室,和一间敞亮的综合办公室;距距自己的货站也就半小时的车程。他‘高薪’聘用一名硕士,任命人事行政经理,负责公司的内部事务。苏艳还管她的财务。每人配备一名本科毕业的助理。“这才符合身份!”赵总坐在老板椅上,感慨地说。另外他还设计了副总位置,期待一位与他的思想匹配的人来担任。至于库房那边,暂时就让苏艳的叔叔苏长明管理。尽管赵总对这位‘叔叔’的文化不满意,但他毕竟跟自己打拼几年,吃苦受累,这样对苏艳也算有个交代。

    再说苏艳这位叔叔,四十岁出头,初中上到一半就走南闯北,外出打工,有把子力气,能干;就是喜爱喝酒,一顿七八两没事;每天好烟不断,有自己买的,也有货运司机贿赂的。他现在管着八个人,一个司机,两个客服,四个装卸工,还有一个火夫,老板不在时大家都习惯称他苏总,心里美滋滋的,每天除了催着大伙把活干完,就是喝酒,抽烟,泡歌厅。

    公司这种设置赵总还算满意,觉得这样才是一个企业,谈个业务也有底气。至于管理,他不十分清楚,总之这是下属的事情,他只管做大业务“没有货量的支持,任何一家物流都是不行!”况且,他还要实现‘卡班车队’的梦呢。谈生意他不怕,他有他的关系和手段;搞竞标他更不怕,他敢喊最低的价,他有铁路低成本的支持。但他没有想到,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三

    公司形象的改变,没有给赵总带来客户盈门。新客户没有,老客户也不像从前有事没事过来聊聊;寂寞的有些恐惧。赵总顿感压力袭来,倘若这样下去,赔本跑不掉的。不行,他要马上行动。不到三天时间,他几乎给把自己知道的朋友、客户和可能帮助他的贵人追问了一遍,炫耀公司的进展,表达服务的意愿和承诺的条件;果然,凭借语言手段,还真有客户开始接洽。

    风云多变,也就两年的光景,谈生意的过程发生巨变。原来甲乙双方经过接洽,达成合作意向,随便找家馆子,大家一举杯合同就搞定;大不了赵总在备上一份礼品,也就ok。可如今,客户不仅吃饭,还要k歌、泡妞,索性就直接要钱。还有喜欢保龄球、网球和高尔夫球的,赵总都要陪着,等待付费;甚至有人还要吸毒。赵总不善喝酒,不会唱歌,更不懂体育。他要装出热爱的样子、期望这些有权的先生快点高兴。他常常要等到很晚,他瞧不起这些人,觉得他们都是一群喂不饱的狼!有时他也痛骂自己: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但是他还要坚强地忍耐下去。

    凡是赵总接待过的客户,没有不给他面子的。他们或多或少都要给赵总一些货发,但持续的时间都不长,有一个月的,也有三四个月的;总之,当感觉他们给他的工作的利润足以支付他的“消费”的时候,他们的热情就不那么高了,因为祈求他们惠顾的人实在太多。这样,客户时来时走,货量冲不上去。赵总拼命地挣扎、维持。没有老客户的巩固,公司难以持续,问题出在哪呢?赵总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赵总夜以继日,东奔西走的时候,公司出了问题。一位长期合作的公司领导给赵总打来电话:“小赵,最近怎么搞的,拉货老是很晚,下边意见很大,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语气十分强硬,一改往日的平和。赵总十分惊讶,回答尽快改正,赔了一百个不是,气的黑脸由红变成紫色;喊来人事经理,要求马上调查此事,落实责任。

    事件很快水落石出。原来是苏总,也就是苏长明,整日喝酒醉到凌晨,早晨不起床,无人安排卸货,司机不能按时出车提货,已非一日,几家客户早有意见。人事经理简短做了汇报,提出扣发责任人当月工资建议“另外,听财务助理讲,苏总擅自动用公司的现金,”人事经理补充,观察赵总态度。“什么他妈的苏总,狗屁!把他给我开除算了。”赵总一拍桌子,但马上又冷静下来,心想:他毕竟是苏艳的叔叔,怎么办呢?“这样吧”赵总对人事经理说:“你把事件写个报告,把扣工资改成开除,直接汇报给苏艳。”

    苏艳大着肚子,还有两月就要生产,三天两头不在班上;有时体检,有时准备宝宝用品,还要适度锻炼,觉得很累。赵总经常不回家住。于是,苏艳叫母亲过来陪着,和很多北漂一样,一旦在京成了家,就把父母接来,帮助照看孩子;不知是尽孝,还是得觉他们身上还有油水。听说叔叔又犯了事,苏艳恼怒的头发立直起来,嘴巴翘的高高。她到不是因为公司信誉受到影响,而是认为叔叔不该拿公司的钱,那是她的钱。她要让叔叔一分不少地把那些钱吐出来,还要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把他痛骂一顿。她做到了。

    这样的结果,并非赵总的本意,本想借苏艳的手把这位叔叔干掉,以绝后患。他认为这种没有文化的人早晚是公司的祸害,甚至包括自己的老婆。苏燕自从怀孕,好像身价倍增,脾气又大了许多,在家事事要管,在公司也是胡乱插手。一次,有位客户指责赵总,为什么不按时发货。询问管装车计划的人,才知道是苏艳不让发货,说是接货价低。赵总指责苏艳;“目光要看的远些,不要只顾赚钱。”而苏艳呢,则高声指责赵总,不该把公司搬到这里,月月都在赔钱,唠叨个不停。赵总不再言语,觉得没劲。

    总之,这样的处理结果是不行的。像苏长明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不能在关键岗位,赵总想,另外,事件发展到步,人事经理也有责任,为什么不早发现早解决呢。这些人整天呆在写字楼里,对下边的问题不了解,不反映,不解决,每月还拿那么多的工资,不值!他要给他们增加压力。

    曾经有家企业,多次要求赵总派人到现场办公,验货和点数,他没答应,觉得不划算。这回他答应了,他要派苏长明到那里去,要他走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工资不动,这样跟苏艳和老丈母娘也好交代。人事经理兼发货主管,两位助理也要定期下库房,参加劳动,每周至少三次。决定宣布完毕,赵总抬腿就走。他不想做任何的解释,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人事经理双手在桌下紧紧攥成拳头。

    赵总这个决定,苏长明还算满意,自己犯了错误,丢了官,应该;只要钱不少,就行,出门在外图个啥,一个字——钱。可人事经理和两位助理的却不是滋味,觉出赵总在拿他们出气。出了门,两位助理一起嘀咕:“我是学人力资源的,可不是干装卸工的,就他给的这点工资,我在那里不能找到工作!”行政助理理直气壮。“可不是,”财务助理接过话“当初我来公司,看见苏艳,心里就恶心,整天沉着脸;什么都不懂,现在的账目不都是我在搞。要不是姓赵的忽悠,社会关系如何的广大,如何会搞业务,我才不留下呢!看来也是个假李逵!。算了,不干了”俩人一拍即合,满不在乎的样子;当晚,就把决心跟人事经理说了。

    人事经理心情更加糟粕。赵总的决定与其说是发泄私愤,不如说是对自己不信任,实在是冤枉。当初他来公司,也是看好赵总背景和营销手段。至于公司给他的薪水,根本不及社会水平。他不在乎这个,他看的是公司的前景,倘若公司真的有了起色,自己就会成为元老。他决心好好干。其实,刚来公司之初,不用赵总放话,他也坚持定期去库房了解情况。他看到的并非他的想象,这里上下班没有规定,干活不分责任:多干呢,也不能多得;烟头、瓜子皮、纸屑满世界都是。厕所脏的下不去脚,他甚至亲自去打扫。“这挺好的厂房,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他一边擦着业务室油乎乎的门把手一边想。货物的装卸作业,都是大伙一起上,个人有个人的招式,没个统一章法。一伙人抢完活,立马回到屋里抽烟、喝茶、侃大山,没人在乎结果的好坏;出现异常根本找不到是谁干的。人事经理不可思议:“经营四年的企业怎么一点管理也没有?”他决心负起责任,从制度抓起,业务他不懂,但人事行政方面他要发挥专长。

    费了几个月的心血,他拟定了公司“考勤管理办法”“劳动纪律规定”和“业绩考评办法”拿给赵总批准。赵总佩服人事经理不愧是个硕士,整出厚厚的一册书籍,上面还有深奥的图表,自己是无论如何写不出这样漂亮的东西。于是,赵总再次向人事经理调侃他的追求,什么市场前景、市场细分,市场渗透等等。整晚的阔论,没一句与人事经理的初衷相干。深夜,他驾车送人事经理回家,再次热情地叮嘱:“好好干吧!”好像事业成功你会得到一座金山。这是赵总对每个他认为可以信赖的人的表达。

    人事经理有些黯然,心里不像刚来的时候对赵总充满信任。他觉得这个除了业务就是业务的上司难以成就大事。而没有赵总的理解和支持,自己的想法难以实现。果然,规定转发下去,根本无人理睬,外甥打灯笼照舅(旧)。仔细一想,无人响应真有道理!家族企业,制度算个什么玩意!首先,赵总和苏艳是制度之上的人物;库房那边,一个是苏艳的叔叔,两个是苏艳的表弟,就连做饭的厨师,也是他们当村的表亲。成都那边的老黄就更不好说,天高皇帝远,话里话外,除了赵总谁的话也不听。为此,他曾试探过赵总,反应过这些的问题,甚至提到苏长明手脚不干净,可赵总好像没有往心里去,更没有表示出一种解决的态度。人事经理信心打了五折,认清自己是个摆设,是个外人。没有办法,他只有管好自己身边的两个属下,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看不到公司的风光。赵总的发言,让他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三人同时提出辞职。赵总十分意外:他的发言并没有赶走他们的意思,不过是要每人负起责任。这样好的工作环境和待遇还不知足?他只剩下同意,他在企业呆过,他知道人一旦提出辞呈,很难再挽留,俗话说;“留人留不住心。”可他不了解这些人真正想要是什么。“走吧,你们都走吧!不就是墙倒了吗,我可以重新的砌”赵总气急败坏地说。

    是的“墙倒了,我可以重的砌”这话,赵总不仅是冲着人事经理他们说的。其实也与赵总的近况有关,他不止一次在心底说过这话。市场的变化让赵总始料不及。这一阵子,他为了拓展业务,确实很少关心公司内部的事情。机场那边的大客户他祈求过多家,没戏!每家都有固定的货运公司,都是专搞汽运的,而且关系很铁;托人靠脸、拐弯抹角的总算见到两家掌权的人,可人家一听他是铁路的发货,就婉言谢绝,好处费的事连听也不听。于是,这个机灵的人开始琢磨公路货运的好处,如何的掐算,汽运比铁路要快一到两天。“快一天,难道就这么重要吗?”有位搞批发的书商给赵总作了解释:“一本畅销的图书,如果晚到货一天哥们就要赔上5 %的利润;你想呀,市场就那么大,人家昨天批发七五,当天就把读者抢走大半;你今天批发七零,上赶着没人拿货。现在竞争是什么?一个字——快!”赵总受到了启发,觉悟自己思路出了问题,他要变。

    这一年,赵总没有实现预期。公司的利润下滑50 %。

    四

    京豫高速路往南,有个新发地桥的地方。桥的东南有个北京规模最大的物流园区——-汉龙货运中心,它与路西的,同样是北京规模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遥相呼应;货物的东来西往构成了这一带的车水马龙。园区的正门朝西,就在京豫高速路边,宏伟、高大,在西阳的映照下显得特别的庄严。

    进入正门是一条笔直的大道,把园区分为北区和南区。货车的进出只走北门和南门,两门都设有收费站,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车辆的拥堵和事故常让交警感到头疼。在园区内走上一圈,你会发现这里大小有不下300家物流公司。每家公司的屋顶都高高悬挂巨幅的广告,上面写着***专线、热情服务、客户至上一类商家的表达;门前摆放着各种装卸工具和常年不变的招聘启示;仅经营东三省发货的公司就有十几家之多。北区建设较早,每家公司的规模也不大,一般都是二三十平米的门面,一家挨着一家;南区公司的规模就不一样!每家一个两层的小楼,楼前是100平米的大棚,园里的人都管它叫大户型;业绩好的公司,同时经营两个甚至四个这样的大棚;园区内有旅馆、餐厅和小卖部。川流不息的车辆、各种机器的嘈杂,和装卸工们没有日夜的繁忙交织在一起,仿佛繁华都市里的另一个世界。园区的管理处设在北区东边的办公楼里。

    别看都是做物流的,各家都有各家的门道,运营的思路也不完全的相同。一类公司是专做零担生意,也就是只接客户委托的零散发货,他们并不具备发货的实力,而是把接来的货转手给专线的运输公司;购置几辆电动三轮车,雇上三五个装卸工,从中赚取差价;但客户并不知晓。这类公司一般都是坐商,他们只需了解运费的低价,搞好上下家的关系,以争取回头客来谋取自身的发展。据说有位老头,园区成立就在这里蹲摊,如今运费收入已经达到2000万元。另一类是专做炒货生意的公司,直接从网上竞价接货,再把接来的货转发出去。这样的活对业务员的要求很高,不仅要精确掌握货物到达各地的低价,还要知晓货物的结构,发货是直达还是中专,是一转还是二转,是重货还是泡货,装车是否容易,以及市内提货的路况和运费;要有宁肯不做也不赔本的决心。炒货的高手并不亚于股市的玩家,弄好了,月挣四千五千不是问题。最后一类,是搞专线的物流公司。他们一般专做大企业,或更大规模物流公司委托给他们的发货,他们有自己的长期合作伙伴,有设在各省的转运机构,有自己的装卸队、精选的社会车辆,还有自己的客服、会计和专业的电脑发货网络;牛逼的公司一天能发两三车货,较差的公司也有两天只发一车;关键,要看老板的本事。

    自从赵总计划改做公路货运,他开始考察经营位置,仅汉龙货运中心他不记清来过几次,这已是他下海以来第三次寻找经营地点。与九州通、神龙风、星光等几大货运中心比较起来,还是汉龙最好。这里虽然租金比较昂贵,却是离市中心最近的一家;交通便利,人气旺盛;像这样的码头多一点租金算不得什么;而最吸引赵总的地方则是这里的零担和炒货业务。他想不动声色地进行渗透,一步一步把这里发往四川的货物争夺过来;这样用不了两三年,实现自己‘卡班车队’的梦想。他再一次下定了决心。

    这次,苏岩没有拦着:反正九庄如何不能再呆,盈利都献给了租金。况且,自己马上就要生产,没工夫跟他生这份闲气,先上他去折腾,一切等自己生完了孩子再说。

    对于已经建立几年,并且名声在外的市场,在这里寻找经营的场地并非易事。可赵总不怵这个,多年的业务实践培育了他勇往直前的性格,不管前方的路是平坦还是坎坷,而且艰险的程度越大他就越发感到兴奋。几天的调查、询问,他探明正好有家公司的老板运作不理想,计划把自己的大户型转租;据说已有几家公司在争抢;租金已经叫到百万。但赵总并不急于去找这位老板。

    这天上午,赵总直接奔园区北边的市场管理处。负责市场管理的钱处长正在埋头书写着什么。赵总敲敲门,处长客气地把赵总迎进屋里;还给赵总送过一杯热茶。赵总说明来意,这位文质彬彬、态度和蔼的处长,一幅难为情的样子,说一年前这里就没有任何的摊位,实在无法解决。赵总说他知道;之后;就把那位老板计划转租的事说了出来,期望处长帮忙。钱处长回答肯定,说这是人家的个人行为市场方面不便插手。赵总给钱处长点上支烟,两人又聊了点别的,赵总就退了出来。第二天,赵总买了两条名烟,又到钱处长的办公室。

    “你怎么又来了,”钱处长有些吃惊。

    “办事路过这里,朋友送的烟,顺便带过两条给您尝尝。”

    “这怎么行,”钱处长表示反对“我真的帮不上你的忙。”

    “不办事就不能抽烟了吗?您这是瞧不起我。”

    钱处长不在拒绝,气氛缓和许多;问起赵总的生意?赵总自然是吹嘘一番,甚至把到这里经营说成仅仅是公司扩大规模的一个部分。之后两人聊到吃,话题又热闹了起来。李处长问:“最近有没有听到新鲜的馆子,周日同学聚会,我做东。”赵总灵机一动,马上说出一个地方,口称饭店老总是他哥们,这事包在他的身上。钱处长犹豫之间,赵总已告辞出来。当天下午,他给钱处长发条短信,说一切都已办妥。

    这个转租的大户型还真的落到赵总手里。人家出价:年租99万,可赵总只出85万就搞定。至于钱处长如何帮他解决的问题,赵总却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

    毕竟是搞物流的,搬家十分容易,没有一个星期,赵总杀到这里。这是一个上下两层的小楼,坐北朝南;每层各有五间,东边的房间最大,有二十几平米,其余每间十二三个平米;西边的两间,紧挨着上楼的楼梯,下面是厕所,上面是食堂。楼层之间是一个外延的走廊,有铁栅栏围住。小楼的前面是一个百十来平米的大棚,大棚的东面连着一个同样大小的货场;再往东就是园区的马路,上面布满灰尘。

    和其它的公司一样,营业大厅就设在小楼一层的东侧。营业厅上面,二楼那个大间是经理室,是赵总和苏岩办公的地方,原来那位人事经理的遗物,和公司的会议室也都集中在这里。另外,赵总添置一个看板,这是他从一本日本的管理书中看到的,作为他传达命令和教导员工的工具。小楼其他各间则作为宿舍;楼顶和走廊栅栏上也都换上了崭新的广告,上面写着醒目的大字——专营四川全境发货,大字的下面是赵总的题字:“温馨服务、用心传递”站在经理室前,公司的作业尽收眼底,十分利于对员工的督查。尽管这里的条件大不如从前,但赵总还是惬意,因为他觉得这里存在着许都的商机。

    这时苏艳已经生产,身体胖的有些见方,尽管孩子有母亲照看,可她放心不下,上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赵总呢,晚来得子,也未见怎么高兴;孩子有两个女人保护,他还是很少回家;勉强回家一次,看见苏艳就不爽。这天,有家湖北专线的公司拜见赵总,想租间房子办公。赵总无意答应,认为一个院子住着两家实在不好管理。苏艳刚好在场,当众责骂赵总:“放着到手的钱不挣,你傻呀!”这样,就把大厅西则的那个间房转租了出去。

    五

    说实话,尽管赵总鼓足勇气来到这里,但如何施展拳脚,八字还没有一撇。自从人事经理几人走后,公司大小事务都由他一个人管着,就连记个考勤、买个纸笔都要由他经手,就更不要说业务和资金的往来。公司搬到这里,原来的两位客服也因家远,也辞职不干了;弄得赵总睡觉就是奢侈。况且他对汽运并不是完全熟悉;如何挑选拉货的司机,如何合理配载、如何搭建网络;谁来负责零担和炒货、谁来处理发货异常?一切的一切,许多的问题需要解决。自己热爱业务这么多年,什么是‘管理’没谱;当务之急是招兵买马、配置网络。

    好在苏艳已经上班,减轻了赵总财务方面的负担。两天的思考,他决定把苏长明暂时替换过来,把眼前的杂事管理起来,反正自己每天都在现场,亮他不敢再胡来。网络的事情好办,跟邻居的老板一打听,赵总找到了专门设计物流软件的公司。下午,工程师就来了,原版软件12000,有收发货、异常处理和财务结算;新版15000,曾加了一个发文模块,免费技术培训。赵总没打磕绊,选定新版;想着自己可以在网上发布指令,他感觉公司上了一个台阶。其实,当时的公司,一个会使计算机的人都没有。赵总打算聘个行家学这软件,可苏艳提出异议:“这样关键的岗位,怎么能够交给外人,还是我去吧。”赵总只好答应,叮嘱苏艳采购电脑。

    招人的事不像买软件那么简单。赵总跑了多家劳务市场,费尽七八天的功夫,没有任何结果,看不上眼的实在太多!终于看上几个,人家一听说是物流公司,或者是觉得赵总形象不大稳妥,踌躇一会也都走了。气的赵总一个劲地吸烟“找个人怎么就这么的难!这里的水也挺深,”赵总想。最后,赵总失去耐心,把事委托给‘黑中介’,答应支付好处。

    你还别说,这‘中介’就是专业,两天功夫就介绍十几人来应聘。看过简历,赵总留下了两男、两女,男的一个叫张爱、一个叫李毅;女的一个是陈茜,河南人;三人均是已婚,都是其他公司跳槽过来。另外一位女孩是王晓,人长得十分漂亮;中专计算机专业,刚从老家赶来。谈定工资待遇,赵总明确分工:张爱、李毅承揽业务,陈茜负责零担,王晓处理异常,苏艳管理财务和后勤,苏长明安排货物装卸;自己统管全盘。炒货人员缺着,因为赵总不懂这玩意,招人没有标准。一切安排就绪,赵总兴奋告诉老黄,要求在当物色两位会玩计算机的女工:一个负责异常回告、一个负责结算货到付款。赵总理解——这样的管理是相当的漂亮。

    赵总重新看到希望,他要在这里完成他的理想。两次园区组织的经理会议,赵总看出自己是最年轻老板!听听那帮人的‘手段’,真不如自己高明!凭借自己的年龄、精力和勇气完全可以战胜他们!另外,他并没有放弃铁路货运的打算,这个低成本的利器他还要紧紧地握住,他要把公路和铁路并举起来,快步向前发展。眼下,要尽快把公路货运纳入正轨。

    两三个月下来,赵总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公司大小的事情他都要亲为。他每天要催着张爱、李毅到外面去跑业务,晚上和他俩讨论商业天机;要熟记货运里程和费率,跟着陈茜接待零担客户;他要学理货,还要钻研配载,他甚至学会驾驶叉车。为了摸清情况,他亲自押运,风餐露宿地跑遍大半个四川。一天到晚,手不拾闲,简直创业的时候还要艰难。

    但是,看似简单的货物运输,实际并非易事。汽运的盈利在于配载,货物的体积和重量都要刚好满足装载的要求,装货的总价高于运费,公司方可盈利;需要精准的计算和丰富的经验,可赵总手下没人懂这技艺。一阵子下来,公司发货不少,盈利一点没有上升。更可笑的是,赵总尝试炒货,第一笔就玩砸了。这日,赵总打开电脑,几笔四川去向的挂单展现在赵总眼前,其中有笔泡货正是装车需要的,反复的掐算,赵总报出高价。没想到,人家一口答应,立马送过货来。货物一到,赵总见了傻眼,原来这是个很大的规则异物,圆不圆方不方的,根本没法装车。可对方已把货拉来,不能再叫人家拉回,况且是自己出的价,赵总只好认输。一帮人研究半天,总算勉强把‘异物’请到车上,甩掉好多其他的货物,里外里赔了不少钱财。赵总像是遇到了聪明的骗子,不仅偷了他的钱,而且还偷走了他的心,他痛恨自己,也痛恨这些员工,他期望有人帮他!

    话说苏艳一知半解学习软件回来,就把掌握的那点操作传授给陈茜、小侯和成都的老黄,之后就忙自己财务;上班的时间还是没个准谱。前来要账的司机见不到苏艳,只好追着赵总磨蹭,烦的赵总东躲西藏;给苏岩打电话,叫她赶紧过来解决。可苏岩总是没有时间,不是这事就那事,说急了,就吊着嗓门:“急什么呀!不是就这点运费吗?别人不是也欠他们运费,干吗偏向咱们要!”吧,就把电话挂了。赵总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不知从何时开始,赵总觉得这个‘财务’真不理想:专业不学、经营不懂,脾气很坏,天大地大没有她的嗓门大,好像她就是真理,从来没有错过;有心找个外人干这差事,又担心资金的安全;苏艳再不好,好歹是自家老婆,就这样对付干吧。’赵总无奈苏艳,只好多费些口舌,耐心劝这些司机回去,一点省不下心来。

    要说这些司机生意也很艰难,像老舍笔下的‘祥子’。他们省吃俭用攒点钱,有的还要向亲友去借,七八十万买了自己的车,全指着多拉几趟货,使自己尽快地富余起来;可谁曾想,一转眼的功夫,这块蛋糕忽然来了许多人要吃;要是没些手段只能望着自己的空车,落着赔本的眼泪。过去是人家求你拉货,现在是你东求西拜去找货主。他们一怕拉不着货,二怕货主拖欠运费;来回几千公里的历程,没日没夜的行驶,油费、路桥费、食宿费,还要冒着被罚款的风险;一个月下来顶多能跑四趟,要是有一趟拉不到货,这月等于白干;倘若再遇到欠账的老板,真是倒了血霉。为了生存,他们要给公司的老板们堆起笑脸,还要巴结管发货下属。

    苏长明就是管发货的,自打“官”复原职,本也打算改过自新,好好地表现一番;下边也有人愿意帮他。可赵总不爱听他讲话“文化也没有的人,能有什么上等的主意?”自己不在时,他能照看好场子就不错。苏长明并不介意,除了苏艳,真想不出赵总能拿他怎样。总之,赵总一离开,他就是老大!特别是那些拉货的司机,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不是送烟,就是请喝酒;还苏总、苏总的叫着,比自己在现场看客户的脸色滋润多了。因此,赵总在的时候,他会夹着尾巴干活,可赵总一走,他就浮出水面,开始冒泡;连说带骂吆喝着哥几个干活。但他有个好处,作业的要求不像赵总那么事多,只要当天要走的货全部装在车里就算完活;至于货物以后还会发生什么问题,他不动这个脑子,手下人夸赞跟他干活爽快。完了事,自然被人家拉去喝酒,或者找那个老打他手机的‘妞’去唱歌,有时索性带着下属一起去找乐子。

    一天,王晓沉着脸上楼来找赵总,还没有讲话,眼泪就垂洛了下来。赵总一阵心痛,忙问怎么回事?

    “赵总,这活我干不了,我要辞职,”一边抹着流下的泪水。

    “为什么?”

    “这样多的差错,每天都要挨客户骂。”

    “你不是处理的很好。”

    “这次真解决不了,几家客户轮番的骂,谁受的了呀!”

    “又是怎么回事?”

    “整整一车的货,没有按时到达。”

    “谁拉的?”赵总顿时起火。

    “我也不认识这人,您就别再问了,反正我不想干了。”

    赵总不会同意王晓辞职,当初选择王晓留在公司,一是看重她的计算机专业,倘若学会业务,将来网络就让她管理,最好能给自己做秘书;二是王晓长得漂亮,苗条的身材,清秀的瓜子脸,媚人的眼睛,在大厅那么一站,客户喜欢,生意会红火。赵总压住怒火,安慰加上鼓励,劝她先回去工作,说问题尽管交他处理,要王晓顺便把陈茜叫来。心想,这事肯定苏长明这孙子干的,又想起那件不明不白的事情:桶装液体放在书上装车,颠簸发生渗漏,侵蚀了书籍;利润抵不上损失。问责?苏长明说是赵总指挥干的,赵总指责苏长明不把关。别说是处罚,就是批评都找不着错误的主人。损失这样多的钱,苏艳跟赵总又大吵起来。

    一只烟是功夫,陈茜就上来了,脸上同样一团阴云;因为那车货也有她接的业务。说实话,赵总聘用她的时,并不十分看好:河南人、高中毕业、相貌平平,条件并不理想;因为干过这行,赵总只想试试。渐渐地,赵总发现陈茜确实是位行家,但她不张扬,待客不求火热,平和而有礼貌,说话听着叫人信服。王晓对她尊敬,常常‘陈姐、陈姐’的叫着。她也热心教导王晓;有时还协助苏艳核对账单;自己又何尝不是向她请教零担定价?赵总觉得这人可以信赖。陈茜进屋,赵总请她坐在对面,亲手端上一杯热茶;问陈茜是否知道王晓辞职?

    “知道。”

    “公司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在干”她又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

    “我也刚挨完骂,车上也有我接的货,人家说我不守信誉。新希望(客户名)说以后再不找我家发货!您让我们以后怎么干呀?”

    “你知道那个拉货的是谁?”赵总感到问题严重。

    “我翻了一下拉货的底单,这人叫陈红利。”

    “我怎么不认识?是不是又是苏长明安排的?”

    “赵总,这事您最好不要问我,还是去问别人。”

    “怎么!陈茜,难道你连我也不信任?”

    赵总说到这,陈茜不在推诿,心想这事他早晚会知道。

    “这人苏总喝酒结识的,那几天您在外面跑业务,苏总就叫他给公司拉货。当时我们也没在意,您知道,我们一般是不管这种事的。可前两天就有客户追问:货物为什么还没到达?我和王晓一查发货,已经走了八天,按说四天就到;我俩赶忙去找苏总,要他联系司机。后来,苏总说车在路上出了事故,维修几天,现在已经上路。可我觉得不对,老司机都懂规矩,路上出了事,先要回告我们,这样跟客户也好有个交代。之后我就问了后面两趟的司机,人家早就到了。听说是陈红利的车,是装完我们的货,贪心!又去装别家的货;因为超载半路给交警截住,他赖账,跟警察争吵起来。”

    “这个苏长明,尽给我找事!喝点猫尿,就找不着北,用人也不看看德行;不上他干了,明天我就开会。”

    “倘若要你接替苏长明的职务怎样?”赵总思考一下接着说。

    “这可不行,我没有这个能力,况且家里的孩子还小。”陈茜嘴上这么说,心想:苏长明要是不走,自己断不能接替这份差事。

    “您还是让苏长明干吧,他跟了您这么多年,又是您的长辈。大不了我们多费些心思,用电话追踪这些司机就是了。”

    “追踪?这个主意好!我们就是要把这帮司机管理起来;干不好就让他们滚蛋。”赵总兴奋起来。

    “谢谢你的建议,回去帮我劝劝王晓,让她别走,”陈茜答应了,临走又补充了一句:

    “赵总,不是我多嘴,现在的这种干法,公司很难发展,事事没个责任。”

    赵总的表情又阴沉下来。是的,自己怎么就不懂管理呢?责任落实到人,怎么落实?有活一起干,自己不也跟着干吗,怎么分得清呢?又遇到苏长明这个不省心玩意,轻了不是重了不是的,放着他是苏艳的叔叔不说,眼下丈母娘正给自己看着孩子,跟他闹翻了,怕是不好收场。暂时不动他,自己只好再提高看守的心力,但早晚要把他干掉,最好让他永久的离开。

    六

    好在业务方面总算有些进展。张爱背着挎包,挨家挨户的推销,终于见到光明;晚上汇报工作,经朋友介绍巴结到食品公司销售经理,已经喝了酒。据说他们发货不少,而且都是泡货。这个销售经理也是个酒腻子,泡妞更是来者不拒;说是原来使用的公司不够意思,计划另寻合作伙伴。赵总分析靠谱,吩咐张爱;“如果能够请到这位经理的上司,就在一起坐坐,条件由我来谈。”张爱不负期望,果然请到了赵总要找的人,安排一家有吃有玩的宾馆。餐桌上,赵总以真诚相待,他对物流业的分析和展望,打动了食品企业的上司。销售经理自然十分兴奋。酒过三巡,桌上手臂伸伸缩缩,影子越来越多。赵总不胜酒力,给张爱递眼色。张爱招呼几位上楼鬼混,留下赵总和那位“上司”继续攀谈,至于俩人聊些什么?我们哪能晓得。公关就这样给拿下,公司每月曾加七八车的发货,张爱自然成为这个项目的经理。

    李毅没有张爱机灵,实诚的叫人胀气;认准的事,一条道奔到黑,背后给他两拳,他也不会回头。这人信奉诚信,认为假话迟早要拆穿。两三个月下来,看着比张爱还要辛苦:闯大门、递名片、撒单子,业绩不佳。虽有几笔发货,拼在一起不及张爱的零头。赵总不喜欢这人,嫌他不会总结,上手实在太慢,有意把他辞掉;正在琢磨如何去说,张爱传来消息:

    “昨晚宿舍聊天,李毅说遇到一家国企,为了降低成本,发货正在招标,他就进去,门外转了三圈,看看应招的都是大牌公司,觉得我们根本没戏,标书没敢拿,就回来。您看?”

    “这个二逼”赵总一拍桌子;“昨天汇报工作,他为什么不说?我不是天天跟你们讲公司的优势吗!为什么还不开窍!”

    “您还不知道吗,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认为没戏,就一定是没戏。”

    “你叫他把标书拿来,你看有戏还是没戏!”

    第二天,李毅闷闷不乐取回标书,离开标的时间仅剩三天;觉得纯粹是瞎耽误工夫。赵总不这样看待,认为这是契机,一次渗透的机遇:竞标要看发标人的动机,需要什么,满足什么,这就是手段!他算计一个夜晚,费了一包的烟,整理好了标书,以每吨发货盈利五元参与竞标。但这标书自己要亲自去投,一是不放心李毅,二是要摸摸招标人的底细。勉强睡了一会,看看天已大亮。赵总招呼李毅准备,自己到厕所抹了把脸,刮刮胡子,点着沃尔沃,俩人就上路了。

    “赵总,您说这是有谱吗?”李毅还在怀疑。

    “怎么没谱,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一根筋,这事你说不行就不行了,不试怎么知道!做业务本来就难,还不销尖脑袋往里钻。你看人家张爱。”

    “我是觉得咱们根本无法与人竞争?”

    “你怎么还不开窍?奥,对了,呆会我跟人家谈话你最好不要插嘴。”

    “嗯。”赵总不想再解释,感觉多说不宜;留意着开车的历程。

    李毅引着赵总拜见发标的‘办事员’。赵总一口一个经理的叫着,弄得那人有点不好意思。双方坐定,赵总递上名片。

    “贵单位的这次招标,我们那里上下都很重视。这次我亲来,也是表达公司的诚意,我们十分想把这件事情做好,希望您能帮忙。”

    办事员浏览一眼投标书,未做任何的表态。

    “您看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改进?”

    “可以提货吗?”办事员沉思片刻问到。

    “可以,没问题!“

    “我只是个办事员,这事做不了主,等上级决定吧,有事我会和您联系。”

    “敢问贵单位这次为什么招标?”赵总追问。

    “主要是业绩考核。”

    “谢谢!”赵总觉得无需再问,便告辞出来,心里充满自信和快乐。

    回来的路上,赵总想着下一步的运作。他终于又有了一件开心的事情,看着车外的景色,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他想,只要努力,还是会有希望,他突然有了要说话的感觉。

    “还没明白过来吗?”看着李毅一言不发的愣着,赵总问。

    “不明白,我们报价那么低,您还答应提货,这不是赔着干吗?”

    “要不是我说你木呢!不这样报价,我们拿什么竞争?规模、名誉、质量都比不上人家。今天我看了,这次我们中标的概率很大,关键人家要降低成本,我们报价符合对方口味。没人敢报这个价!你没在国企呆过,不知道国企那点猫腻,这样招标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决策者要做业绩,为进一步升官铺路,二是成本达到要求,可以多拿奖金。”

    “那我们也不能赔着干呀?”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赔呢?我又要说你了,我对你和张爱讲过多次,我们有铁路的优势,怎么不想法利用;招标是按公路报价,我们把部分的发货改为铁路,利润还是有的。”

    “改发铁路,时间不能保证怎么办?”

    “亏你是搞业务的,找个什么理由不能掩饰过去。唉!叫我说你什么呢!”

    公司果然中标。苏艳支持赵总的做法,放着做成一笔买卖不说,暗中把公路改为铁路,真是增加利润的法子。自己怎么就没这样想过?“这家伙真鬼!”苏艳夸赞老公;当晚,准备几样好菜,要赵总早点回家;看着老公高兴,苏艳更加的殷切,酒足饭饱,两人剧烈“亲热”一番。赵总体验:今天这苏艳有点女人的味道!

    按说这业务应由李毅负责。赵总不这样安排,看着李毅愣头愣脑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他唤过提货司机老聂。这老聂,五十岁年纪,河北人,原是苏长明的酒友,公司缺人,苏长明把他招来。此人虽喜喝酒,但做事有个分寸,很会处理客户关系。听说赵总要把这事让他负责,老聂面露难色:“赵总,我的活现在已经很忙。”赵总知道他什么意思,回说道:“你不是嫌工资少吗、这次按提成给你;不过有个要求,说话一定要注意,该说的说,不该讲的把嘴给我闭上。”老聂思考了片刻,回答:“赵总,既然您这么信得过我,那我就试试,”说完便退了出去。

    一下子来了两个大户,走公路又走铁路,公司有点消化不良。没干两天,苏长明就找赵总,装卸工人手不够。这事赵总曾经闪过,可没料到这么快就提出来?他想:“难道是苏长明带头向我要条件?涨工资?这不可能,苏艳那里就过不去。况且,不能你苏长明说怎样就怎样,你自己不会安排工作,还跟着瞎起哄!”想到这,赵总狠狠拍一下桌子;“这不是岗开始干吗,你怎么就说不行?这不是还有我吗!”苏长明不服气的走了。赵总嘴上这样说,心想:“李毅这人搞业务不行,何不叫他帮助装卸。”

    听了赵总安排,李毅折腾一个晚上,思想:“这不是玩人吗,我是来搞业务,又不是装卸工,看不上我就直说,绕什么弯子,既然不信任我,我也没必要再呆下去。再说了,就他那种偷梁换柱的行为,早晚会要出事,这也不是我的风格。”第二天一早,李毅向赵总提出辞职。赵总的想法碰了钉子,心里有些窝火,又想:“现在这人到要底干吗?拿着辞职不当回事?走吧,爱去哪去那,大不了我再找人。”表面装作强硬,却有战败的感觉――为什么别人家的员工就那么稳定?

    这月,赵总不再外出寻觅客户。早晨,他气急败坏喊醒职工,喊人卸货,清理场地;亲自驾驶叉车,把货物一批一批送入库里;睁着大眼盯住货物,挑选如何发货。下午,看着凑够一车,开始琢磨装车,那个先装那个后装,需要多大的货车,算计能够挣钱;做不尽的事情。总共这几号人,卸货的卸货,去铁路的去铁路,装车的装车,哪儿的效率都不高。每日忙到天亮。一天,两天,三天,哥几个筋疲力尽,到处吐出怨气。赵总身体疲软,方知人非铁打;胡子长的赛过李逵;没着,只好答应苏长明找人。

    如果单是这样,事情还算好些。发货这样繁忙,人也失去精神,差错自然曾多。王晓心里烦躁,自从上次哭喊要辞职,被陈茜劝住,王晓学会适应,对待客户谩骂已经习以为常。可这阵子差错多的邪乎,心想:照这样下去自己还不忙死?索性把难缠的客户甩给赵总,重大的损失推苏艳,自己只要每天都有事做。从此,赵总的手机响个不停,又不敢埋怨王晓,害怕“姑奶奶”提出辞职,只好自己接招。有位同行老板有空来看赵总,短短一个小时,赵总电话不停,满口全抱歉。那老板有些蔑视,批评赵总两句:“赵总,你这管理可不行,哪有老板这样忙的。你看我,有事布置下属。”赵总臊不抬眼,正在愣神,苏艳瞪着眼睛走来:“赵毅,怎么搞的吗?是谁装车又把重装在上面,**公司货货又给压坏,这次损失了五千,不能又叫公司买单吧。我不管,你查去,是谁干的让谁承担。”说完,一摔门走了。

    赵总没敢言语,无精打采闷头吸烟。“让谁承担呢?”他想:“这阵子自己一直现场盯着,片刻不敢离开,这车货怎么装的却一点想不起来,难道是自己忙晕了头?这些人没有一个为我操心!”他又想起上午那张罚单,这干活一忙,货物压在消防井盖上,市场安检的过来,二话没说,一张罚单就是五百。“这帮孙子,看着别人挣钱就眼红!”赵总暗暗骂了一句。这事苏艳还不知道,都是火上焦油,自认倒霉,大不了再吵一架。又点上支烟,赵总觉得刚才那老板说的不错,自己这样事必躬亲,终归不是办法。一段时间下来,他体会汽运这活并不好干,就连简单的卸货、码拍,那都是个学问;手下这帮人,没有一个在行,装车配载都不懂,更不要说算计着挣钱;看来,还要找一个懂行的人来管理。赵总想起刚刚认识的王勇,这人就在这个院里,是一家公司的业务主管。

    这时,赵总已在园区运作半年,客户还是稳定不住。苏长明招来的装卸工走马灯似的更换,有位只干了半月就辞工的哥们临走留下这话:“这里看似月薪比人家多给一百,可干活的时间却要增加一倍!”甚至带坏了原来的这帮人,一个比一个懒惰。弄得赵总整天骂街,可作效率还是缓慢。苏长明呢,像个看热闹的旁人,只要赵总现场指挥,他便一言不发。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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