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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热情,那时候的他,不再自卑,不再消极,不再落漠,不再陷入无边无际的痛苦挣扎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男孩子,在他的心目中,母亲所占的地位远比父亲高,尽管他从未见过他的母亲。

    第一次进于骞的房间,她就发现在他的床头,书桌上都摆放着他母亲的照片,阮宁记得那是一个非常美丽娴静的女子。

    当年于骞出生那天,医生急匆匆地跑出来问他父亲,要大人还是要小孩,父亲仿佛在热锅上煎熬,忧郁着吐不出一个字,一个是自己心爱的人,另一个是自己的亲骨肉,叫他如何取舍?

    这时候产房里传出于骞母亲撕心裂肺地喊声:“要孩子,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就为了这句话,父亲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却造就了他心中那个永远都解不开的心结。

    自于骞懂事起,就感觉到父亲总用一种敌视的眼光盯着自己,他知道是因为他的出生夺去了父亲心爱的妻子,他也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在父亲心里依然深爱着母亲。

    偏偏造化弄人,他一出生就伴随着苦难的降临,在他的思想里揉和着许多复杂的解释不清的情愫。

    于骞很喜欢看电影,电影给他提供一个假的人世,在那个人生里他会觉得舒服一些。于是他们经常在星期六晚上光顾离家不远的鑫乐影厅。

    可是有一次,太巧了,那场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母亲为了让她的孩子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结果这个孩子误入歧途,最终自戕在母亲的坟前。

    于骞没等电影结束就冲出影厅,阮宁一路跟他出去。

    “你发什么疯啊,不就是一场电影嘛,你这么自我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如果没有我,我妈根本就不会死,是我害死她的,我生在这个世上就是一个错误。”

    “你现在死了,你妈也活不过来,如果她知道你这么自暴自弃,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的。”

    “你根本就不会了解,我爸看我的眼光里都藏着恨,好像是在看一个杀人犯。”

    “是,我不了解,我只知道,虽然你爸爸好像不太喜欢你,可你毕竟还有一个,我连爸爸都没了,我比你更可怜,我在六岁那年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我也好想念好想念他们。”

    阮宁不禁悲从心来,双肩抽搐,泪如飞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无心伤你的。”

    然,任凭他怎么劝,阮宁却是越哭越厉害,越哭越伤心欲绝。

    于骞慌了,情急之下,便一把揽过她,用嘴唇帮她吻去脸上的泪水,当他吻干了最后一滴泪时,竟不知不觉顺着阮宁滑嫩的脸颊吻住了她的唇瓣,他的吻是那么细致,那么温柔,像是在安抚一颗脆弱的受伤的心,她也顺从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停止了哭泣

    “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行吗?”

    “我永远都不离开你,永远。”

    在这样一个迷离的夜晚,这两个同病相连的孩子不期然地抱头痛哭,相拥而吻,相似的命运把他们两人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那年,阮宁十七,于骞十九。

    后来怎样呢?

    后来阮宁忙着高三复习,再后来她接到了b大的录取通知书。

    当所有人都向她庆贺祝福时,他给她的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临行的那几天,于骞突然从小巷里消失了,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唉一晃便是四年了!

    (四)

    “宁宁,想什么呢?你已经愣在那儿好半天了。”

    “没什么,奶奶,您刚才说于骞他现在怎样了?”

    “唉,这孩子原本不坏,可怜出世时就没了妈,他爸爸又不管他,整天喝酒赌钱,总是醉熏熏地被人抬回来,他外婆见他这模样真伤透心了。你们岁数差不多,你好好劝劝他。”

    阮宁“噢”了一声算是回应。

    晚上,她在于骞的房间里等他回来。在床头柜上,在于骞母亲照片的右边竟摆着他们俩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难道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没忘掉自己吗?阮宁突然觉得鼻子一阵发酸。

    这时,门被推开了。

    阮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从前那个清秀俊逸的于骞吗?长长的头发脏乱地搭在肩上,胡子密密匝匝地生着也不修理,衣衫不整,手里还拎着个酒瓶。

    只见进来的人身子一震,随即又回复到初始的吊儿郎当。

    “是你啊?!我还以为孔雀东南飞,一去不复返了呢?”

    “榆荫里是我的家,我一定要回来的,这里有许多我所留念的东西,比如我们曾在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比如”

    “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头大笑,用一种刺痛的眼光盯着阮宁,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眼底扫过一丝冷漠的寒光。

    “美好的日子不会再有了,你现在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有学问,有气质,有修养,我呢?下层社会的搬运工,肮脏,下流,堕落,我他妈算什么东西”

    “不是啊,我从未这样想过,我一直都认为你是很有潜力的,我会帮助你,其实我们还是好朋友,对不对?”

    “好朋友?别装了。瞧瞧你,出落得跟小仙女似的,我一身臭气,哪还配得上和你做朋友?你走吧,再不走我就要对你动粗了。”

    阮宁把曾经熟知的形象与眼前的这个人的样子不负责任地叠合在一起,她原本以为她会痛哭,结果她没有,只是把嘴角牵动一下,怀着漫无边际的想法,眼神瞬间清明即刻又陷入一片混浊

    那一刻,她脑子里突然产生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但她清楚一点,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只能在心底深处,珍藏着,那逝去的岁月。

    一个不眠的夜晚。

    (五)

    第二天,阮宁起了个大早。今天她要去拜访一个人——住在小巷八号院的林老师。

    林老师是附近铭新街小学的高级语文老师,她可是大伙儿嘴里夸赞,心里头叹服的好老师。多少年来,她把自己的青春年华都无私地奉献给了她所衷爱的教育事业。为了学生,为了更好地投身于工作,她终身未婚,如今林老师已年过半百,仍膝下无子。

    阮宁曾不解地问过她“林老师,您不想有个孩子吗?您难道不觉得孤单吗?”

    “不,我有孩子,我有很多的孩子。他们当中有的是工程师,有的是医生,有的是演员,还有的是很普通的工人,售货员我的孩子们都很孝顺,他们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尽着一份力量,我一点都不觉得孤单,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母亲。”

    林老师的这一番话带给阮宁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她立志以后也要成为一名教师,把爱和热情都献给学生和教育;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她深深地体会到,做一个学生敬重并爱戴的老师是多么快乐!

    顺着歪歪歪斜斜的楼梯,伴着脚踩在木板地发出的“咯吱”声,阮宁拎着一大袋水果来到了林老师家。

    林老师明显苍老了许多,工作的劳累,生活的艰辛在她的额头,眼角,刻上了细细碎碎的皱纹。几十年的岁月就像可怕的腐蚀剂,点点滴滴地侵蚀着一个小巷女人温润的生命,直到她变得枯竭,疲惫,憔悴。

    林老师见是阮宁来了,连忙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林老师手里捧着一本相册,里面全是她和学生的合照。她仔细地,不厌其烦地向阮宁介绍着每一张照片的来历。每一张照片背后都隐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林老师把她剩下的生命都用来回味着这一个个故事,因为这些故事是她一生中唯一的积蓄。

    (六)

    从林老师家出来,阮宁又一次抬头看着巷口石门楣上雕刻着“榆荫里”三个大字。在这里,印刻了她成长的足迹,承载着她儿时的梦想;在这里,留下了她对人世最初的思考,历经了那段朦胧美好的初恋。

    然后,阮宁望向蔚蓝的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这是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她想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全踩在脚下,她要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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