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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坪上晒着一大滩谷子,负责晒谷的是杏娣。她懒洋洋地坐在祠堂门口阴凉处。有几只大鸡钻空子,蹑手蹑脚的从巷子里出来,拼命啄谷子。杏娣看见了,怕日头晒,懒得上前赶,胡乱大声喊几句便算了。那几只大鸡见她不是真心赶自己,胆子更壮,吃的越凶。
李队长巡视到这里,看见这情景,责怪道:“杏娣,怎么一点也不赶鸡?”
杏娣不关痛痒的眦着牙说:“几只鸡吃得多少呢?反正谷是社员的谷,鸡是社员的鸡,自己吃自己的,有什么相干。”
李队长纠正说:“这就不同了。这些谷子,不是家家都一样多的。要喂等分配了再喂吧。”
这些话,说的杏娣面红耳赤。因为这不象是批评她,倒像是撩起春耕时她跟队长顶嘴那回事。那会,李队长叫她出勤,她发起脾气来:“我男人出了勤,又要我出勤!从前,我不出勤,男人也管不着我,倒要你来管束我!”
李队长耐心说服她:“我劝你出勤是对你好。你不出勤便半个工分也挣不到”
杏娣扁着嘴发火道:“谁稀罕你几个工分,没有几个工分就会饿死老娘?”几句话便骂走了李队长。这件事,现在杏娣想起来,还觉得不好意思。
李队长见她低着头,红着脸,怕她难受,便拿别的话找补说:“杏娣,今晚我们要分配了,晚上你准备一些箩担、袋子装谷子吧!”
杏娣一听是分配,心里又甜了。
她愉快地收了谷子,回到家里。晚上,婆媳俩便翻箱倒柜的找袋子,爬上楼角去取箩担。袋子破了的,婆婆便细心地缝补着;箩担缺绳缺耳的,杏娣便自个儿修补起来。以前这些工夫是让男人做的,现在她不等男人回来就做了。煤油灯发出柔和的光,照在婆媳俩的脸上。她们从没有像这样和睦地在一起做过家计的。从前,她们常常因为家里缺柴缺米,动不动便发生口角来。
门呯的一声开了,男人回来了。他的衣服沉甸甸的,胀鼓鼓的,映衬得他的胳膊越发粗了。他的赤红色的脸发着油光,活象在火里煎熬过一样;那魁伟的身躯,跟他“大牛”这名字真相称,光看他结实的手腕,就可以断定他干起活来挺买力。
“你们猜一猜一个劳动日分得了多少钱?”他把一叠厚厚的钞票掏出来,骄傲地拍在桌上,拍得煤油灯也跳了一下。也不等人说话,自己先答了:“是8角5分!啊,真是爽了!除了两千斤口粮,我们还分得190多元”
做娘的喜欢的叫起来,嘴角也掉下两滴唾沫来:“啊,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杏娣一听那数目,心里暗自笑了,想到要给小黄买一双鞋子,自己也要买
大牛在灯下“一、二、三、四”的点着票子。煤油灯很暗,大牛拧了几次灯芯也不抵事,原来是煤油点干了。
“明天要买一斤煤油,”他提醒娘。“不要几分几分的买了。现在倒点食油点点吧!”要是在往时,这一万个不行,但娘应允了,没有半点舍不得的样子。
“小黄没有鞋子穿,我想带他回娘家走走也不敢。”杏娣插嘴说。
大牛满不在乎地说:“一双鞋子值多少钱,给他买一双就是了。”
“我也好想买个玉镯,那个玉镯箍破好几年了。
“你以为我们的钱多的没处可以花销?”丈夫不满意了,真是显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不要以为我们挣的劳动日多。你看人家福朋家,他家不是跟我们家一样,两口子,跟一个娘,可是人家的劳动日超过三百个。我不是不准你买手镯,你多挣一点工分,你要买金手镯也有可能,可是你如今挣了几个劳动日?只有二十多个,而且都是三分五分凑成的,没有一天得过一个劳动日的。刚才社主任笑我:‘你的女人有头没尾,有尾没头,’他说,‘不是上午不出勤,就是下午不开工。叫她有头有尾,有始有终的做活吧!’你就是这样的。”
杏娣伤心起来了。她难过地想:“我少出勤,挣的工分少,丈夫也不把我看在眼里了。不勤劳动,挣不到工分,在家里也会遭白眼。”
“有什么的,以后多出勤就是了。”她不高兴地说,还替自己辩护。“你以为我过去不爱劳动是不是,哼,我才不是哪号人。要不是你的家牵连着,我她说不下去了。
回到房里,大牛把数过的一大叠钞票交给杏娣。杏娣又高兴了。“我不要!”她心里笑着,却又装做不高兴的样子。“到了我手里,我要买金手镯了!”丈夫笑着说:“能勤俭持家,什么都可以的!”
杏娣亲热地望着丈夫的眼睛,扭扭捏捏的把钞票接过来了。
这一夜,大牛倒下床,很快便睡着了,睡的很香甜,鼻子里发出唔唔的鼾声。
杏娣睡不着,她不时摸着丈夫又黑又结实的胳膊。她没有芥蒂丈夫今晚责怪自己,没有芥蒂丈夫不给自己买手镯。她只有想到丈夫为自己日夕操劳,心里很难过。直到她矇矇眬眬入睡时,她还后悔着。
“以后我要多争取出勤了,不然丈夫也瞧不起我了。”她想。
禾坪上晒着一大滩谷子,负责晒谷的是杏娣。她懒洋洋地坐在祠堂门口阴凉处。有几只大鸡钻空子,蹑手蹑脚的从巷子里出来,拼命啄谷子。杏娣看见了,怕日头晒,懒得上前赶,胡乱大声喊几句便算了。那几只大鸡见她不是真心赶自己,胆子更壮,吃的越凶。
李队长巡视到这里,看见这情景,责怪道:“杏娣,怎么一点也不赶鸡?”
杏娣不关痛痒的眦着牙说:“几只鸡吃得多少呢?反正谷是社员的谷,鸡是社员的鸡,自己吃自己的,有什么相干。”
李队长纠正说:“这就不同了。这些谷子,不是家家都一样多的。要喂等分配了再喂吧。”
这些话,说的杏娣面红耳赤。因为这不象是批评她,倒像是撩起春耕时她跟队长顶嘴那回事。那会,李队长叫她出勤,她发起脾气来:“我男人出了勤,又要我出勤!从前,我不出勤,男人也管不着我,倒要你来管束我!”
李队长耐心说服她:“我劝你出勤是对你好。你不出勤便半个工分也挣不到”
杏娣扁着嘴发火道:“谁稀罕你几个工分,没有几个工分就会饿死老娘?”几句话便骂走了李队长。这件事,现在杏娣想起来,还觉得不好意思。
李队长见她低着头,红着脸,怕她难受,便拿别的话找补说:“杏娣,今晚我们要分配了,晚上你准备一些箩担、袋子装谷子吧!”
杏娣一听是分配,心里又甜了。
她愉快地收了谷子,回到家里。晚上,婆媳俩便翻箱倒柜的找袋子,爬上楼角去取箩担。袋子破了的,婆婆便细心地缝补着;箩担缺绳缺耳的,杏娣便自个儿修补起来。以前这些工夫是让男人做的,现在她不等男人回来就做了。煤油灯发出柔和的光,照在婆媳俩的脸上。她们从没有像这样和睦地在一起做过家计的。从前,她们常常因为家里缺柴缺米,动不动便发生口角来。
门呯的一声开了,男人回来了。他的衣服沉甸甸的,胀鼓鼓的,映衬得他的胳膊越发粗了。他的赤红色的脸发着油光,活象在火里煎熬过一样;那魁伟的身躯,跟他“大牛”这名字真相称,光看他结实的手腕,就可以断定他干起活来挺买力。
“你们猜一猜一个劳动日分得了多少钱?”他把一叠厚厚的钞票掏出来,骄傲地拍在桌上,拍得煤油灯也跳了一下。也不等人说话,自己先答了:“是8角5分!啊,真是爽了!除了两千斤口粮,我们还分得190多元”
做娘的喜欢的叫起来,嘴角也掉下两滴唾沫来:“啊,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杏娣一听那数目,心里暗自笑了,想到要给小黄买一双鞋子,自己也要买
大牛在灯下“一、二、三、四”的点着票子。煤油灯很暗,大牛拧了几次灯芯也不抵事,原来是煤油点干了。
“明天要买一斤煤油,”他提醒娘。“不要几分几分的买了。现在倒点食油点点吧!”要是在往时,这一万个不行,但娘应允了,没有半点舍不得的样子。
“小黄没有鞋子穿,我想带他回娘家走走也不敢。”杏娣插嘴说。
大牛满不在乎地说:“一双鞋子值多少钱,给他买一双就是了。”
“我也好想买个玉镯,那个玉镯箍破好几年了。
“你以为我们的钱多的没处可以花销?”丈夫不满意了,真是显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不要以为我们挣的劳动日多。你看人家福朋家,他家不是跟我们家一样,两口子,跟一个娘,可是人家的劳动日超过三百个。我不是不准你买手镯,你多挣一点工分,你要买金手镯也有可能,可是你如今挣了几个劳动日?只有二十多个,而且都是三分五分凑成的,没有一天得过一个劳动日的。刚才社主任笑我:‘你的女人有头没尾,有尾没头,’他说,‘不是上午不出勤,就是下午不开工。叫她有头有尾,有始有终的做活吧!’你就是这样的。”
杏娣伤心起来了。她难过地想:“我少出勤,挣的工分少,丈夫也不把我看在眼里了。不勤劳动,挣不到工分,在家里也会遭白眼。”
“有什么的,以后多出勤就是了。”她不高兴地说,还替自己辩护。“你以为我过去不爱劳动是不是,哼,我才不是哪号人。要不是你的家牵连着,我她说不下去了。
回到房里,大牛把数过的一大叠钞票交给杏娣。杏娣又高兴了。“我不要!”她心里笑着,却又装做不高兴的样子。“到了我手里,我要买金手镯了!”丈夫笑着说:“能勤俭持家,什么都可以的!”
杏娣亲热地望着丈夫的眼睛,扭扭捏捏的把钞票接过来了。
这一夜,大牛倒下床,很快便睡着了,睡的很香甜,鼻子里发出唔唔的鼾声。
杏娣睡不着,她不时摸着丈夫又黑又结实的胳膊。她没有芥蒂丈夫今晚责怪自己,没有芥蒂丈夫不给自己买手镯。她只有想到丈夫为自己日夕操劳,心里很难过。直到她矇矇眬眬入睡时,她还后悔着。
“以后我要多争取出勤了,不然丈夫也瞧不起我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