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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精明在心里喝彩,当他打定了主意之后,就想着马上去跟两个后生结算工钱。

    王贵是个苦命的后生,十三岁上成了孤儿一直在崔家熬活拦羊,因此崔二爷经常以王贵恩人自居,让他干的活更多,但是王贵似乎不大领情,不知道哪个没天理的说,王贵他大的死也跟他老崔有关系,要不是他催租子像催命,哪里会那么快就死!但是王贵也毕竟是庄稼行里的一把好手,锄犁收割样样在行,放羊喂牲口也很细心,人也实在,虎背熊腰,几年来长成了好后生,正是因为是个靠得住的后生,所以老崔才留下他。

    王贵虽说在老崔家长大,但是对崔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完全的雇佣关系,倒是认了佃户李德瑞老汉做干大。李老汉是善心的老汉,可怜王贵没有父母,自小照顾,尤其是王贵刚到崔家,一个才十三岁的娃娃根本就没有拦大群羊经验,羊群经常跑散,急的王贵哭鼻子,老汉温言乖哄,把王贵的羊与自家的羊赶到一起放,说是伙着放羊,其实主要是老汉一人放,王贵跟着老汉说话,听老汉讲古朝,时不时还跟着老汉学着吼两嗓子信天游,多年来,他们建立起了不是亲父子,却胜过亲父子的深厚感情,只有到李家他才会感到无比温暖。这些年来,李德瑞年岁渐老,家里只有一个女子李香香,没有男丁,很多农活也是王贵在帮着。

    由于老婆死的早缘故,李家没有男丁,这被老汉引为一生的憾事,尤其香火的延续是老汉很看重的。有了王贵这个义子,才令他稍微宽慰。最早老汉的确是看王贵可怜,一颗庄稼人善良朴实心,让他经常照顾王贵,但是后来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娃娃,虽然吃不好穿不好,但是还是眉目标致,越大越成为一个好后生,所以另外有了算计。

    李香香也对这个哥哥很是喜欢,自小建立起来的兄妹情义她早把王贵看做自己家里的一份子,她已经十八,出落成为一个标致的姑娘,眉如画,眼若晨露,在长睫毛下显得格外美丽,好似她眼睛也跟她自己一样那样活泼,那样爱说爱笑爱唱歌。当她大跟他隐约的提到招赘王贵时候,她虽然脸上微微一红,但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她自小觉得王贵是自己人,长大了她知道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回事,也觉得只有跟王贵哥哥一起过日子才是天经地义的,从来没有想到过第二个人,老崔把王贵哥哥当牲口一样使唤的“瞎心眼子”她只会暗暗诅咒这老狗,做他的小那自然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当知道父亲的意思,李香香见了王贵虽然还是有些害羞,但生来活泼,又爱说爱笑,王贵常说她像小麻雀,所以这只可爱的小麻雀还是像以往一样,王贵上山拦羊,她总是借挖苦菜为名跟来说说笑笑。倒是王贵自己,知道干大的意思,显得腼腆起来。这天李香香跟王贵说起老崔对她无礼,被她唾骂及抓破脸,俩人痛骂了一番“老狗”后,香香说起老崔的狼狈相不禁格格的笑了起来,王贵虽然很为香香担了一阵心,但是听到老崔狼狈不堪也不由的笑了。他们又说了一些其他老崔家的事情。

    王贵说:“香香,常说二狗是老崔的狗腿子,其实二狗也常在背地里跟着其他长工编排老崔”

    香香似乎不相信,睁大眼睛说:“二狗不是看见老崔比他亲大都亲,咋还编排啦?”

    于是王贵跟香香说起了在老崔家的一些事情。原来老崔对长工刻薄,大家都很不满,但是揽工人又能有什么没办法,只能编排老崔出气,所以给老崔起了除过细鬼之外还有其他很多外号,后来觉得这些外号还不能表示不满,于是喂狗的叫狗是老崔,喂牛的叫牛是老崔他爷,喂骡子的叫骡子是老崔他大,喂驴的叫驴是老崔他二大,时间长了,牲口有灵性,这样一叫,牲口们就都知道在叫它们。香香听了笑的直不起腰,王贵也跟着笑。笑完了,香香有问:“王贵哥哥,那你拦的羊是老崔的什么?”王贵笑嘻嘻说:“二狗常加上老崔的官名叫,说是崔金山的毛老子!”说着见一只羊脱离羊群,王贵叫了声“崔金山的毛老子”羊果然立刻就归群了,这更把香香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王贵也跟着笑。两个年轻人正在说说笑笑,忽然说笑声戛然而止,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崔黑着脸站在一边。王贵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香香虽然不说了,但是还偷着笑。

    老崔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王贵说:“这个干山卯上有草啦,跑这拦羊?”于是王贵赶着羊群,香香也还是笑嘻嘻的提着空篮子,唱着信天游跟王贵分开了。

    直到现在老崔才恍然大悟,难怪香香不从我,原来看上这个穷小子了。王贵有什么好,除了知道受苦,出一身臭汗,还有什么?你看上王贵看不上我,王贵虽然年轻,但是个穷鬼,我老汉老,但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放着白面馍馍不吃你吃糠窝窝。哼,终究叫你娃娃逃不出我的五指山,想到这里,越觉得打发王贵刻不容缓!

    晚上他正要跟王贵结算工钱,只听见二狗跟王贵说:“你没发现,老崔这细鬼想让我们两个也出门讨吃,一点亏都不吃。看我们两个不在,谁喂他那些毛大毛爷爷啦?就他老婆,胖的猪一样,走路都走不动,还喂牲口,我看狼吃狐子叼,不出几天都糟蹋完了”老崔只作没听见,心里却暗骂“坏孙”二狗见东家来了,赶紧住嘴,这小子很机灵,在老崔跟前嘴甜,经常跟在老崔屁股后面,二爷二爷的叫个不停,哄得老崔把他当心腹,让干的活少挣工钱多,这回老崔显然已经发现这小子对他一点也不忠实,所以对他的殷勤毫无所动,还是把他跟王贵的工钱一发结算了,毫不客气的让他们卷铺盖走人。王贵早已预料到的,二狗也预料到了,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想凭自己一番好话求告能留下来,但是无意中抱怨的话被老崔听到了,被打发了也只好哭丧着脸离开崔家。

    三

    打发了最后两个长工,拦羊喂牲口的任务就落在老崔和老伴肩上,老崔倒可以对付着拦大群的羊,但是老婆却有些吃不消,正如二狗所说,老婆胖的走路都有困难,给牛骡驴喂草上料,早起晚睡,大牲口值钱,就怕病了,不到一个月,虽然没有发生二狗所希望的“狼吃狐子叼”事情,也没有发生老崔老两口所担心的“牲口生病”但是老婆却病了。

    崔老婆躺在炕上哼哼的呻吟着,嘴里抱怨着老汉,说他不该把二狗和王贵打发了。老崔只管给老婆煎药,却不言传。老家伙在思谋着另外一件事,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香香的身影和团长家的那一幕,继而又出现了香香跟王贵在一起说说笑笑,相亲相爱的情景。小香香一脸兴奋,满目生情,眼睛里只有那穷小子,对我老汉是白眼频翻,恶语相加,又唾又骂的,全没有把我这个死羊湾上最有钱财最有势力的人物放在眼里。他又妒有恨,不仅对香香和王贵恨,对香香的父亲也恨上了,于是他开始想着如何整治香香父女的毒计。

    崔二爷忽然上门来讨账要租子,这在以往李德瑞老汉倒也觉得天经地义,甚至大过年的老崔要账要租子也不奇怪,但是这两年来雨水少,谁都知道颗粒无收,拿什么给他还?李德瑞老汉好话说尽,但是老崔就是不松口,拿出来账本,板着脸说:“种了我的地就要给我交租子,天经地义,到了县老爷那里也是这个理,你没有收成没吃的,我这么一大家子人就有收成有吃的了?都像你们这样我崔家几辈子人熬挣下的这份家当早败完了!”

    李德瑞老汉再三求肯说:“好二爷了,你老人家也知道,咱们这一带没有年成嘛,长短等到来年,老天爷给点雨,打下粮食给你老连本带利还上来!”连本带利这四个字对老崔具有很大诱惑力,他最喜欢一本万利,是个放高利贷的行家,到这里他也觉得是实施自己计策的时候。所以他终于开始松口了,说:“我也不是逼你了,我也知道你们的粮食缺着了。是这,我老婆要死要活的,病的喂不了牲口,我没人手,你让你女子来给我喂牲口拿工钱抵账抵租子,这个你不吃亏!”他还是那样板着脸,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轨的痕迹。

    但是李老汉听老崔这么说,比逼着他要租子要还要着急惊慌,崔二爷调戏李香香事情在死羊湾上传播的满村风雨,李老汉自然也早有耳闻,只是摄于崔家的势力,不敢跟理论。他对崔二爷的图谋心知肚明,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涨的通红,只是结结巴巴的说:“香香不在我们羊没人喂”

    崔二爷勃然变色,又要威逼一番,后窑走出一脸怒容的李香香,柳眉倒竖,指着老崔大骂:“你老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上门欺负人,我大怕你我才不怕你。短下你租子没有短下你的命,都没有收成拿什么给你还,叫谁说都是这个话。我早就跟王贵哥哥妆新了,死了也不会从你,你老狗趁早死了这条心”

    老崔气的满脸乌青,这可吓坏了李老汉,捂住女儿的嘴,可怜巴巴的不住的向崔二爷赔罪:“二爷你老赎罪啊,娃娃胡说八道不要计较嘛”

    崔二爷气的半天才恨恨的说:“我叫保安团的来!”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吓得李老汉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求饶,香香却一脸不屑的说:“你悦意叫谁来了,我才不怕!”同时一个劲的拉着父亲不让跪,不断的安慰父亲:“他悦意叫谁来了,我才不怕!”李老汉却怕的软瘫在地上,嘴里不住说着“二爷你老赎罪啊,赎罪”见老崔早走了。不禁的哭出了声,跟女儿说:“娃娃闯下大祸了,人家通天着了”香香见父亲说的厉害,心里也不由的害怕起来,但是嘴上还是说:“他悦意叫谁来了,我才不怕!”

    这个晚上,李香香父女忐忑不安,都不敢睡觉,等待着灾祸降临的那一刻。直到后半夜,一片人喊马鸣,狗吠鸡叫,死羊湾沸腾了起来,显然是有大队人马进村了,除了保安团还会有谁?父女俩吓得脸色苍白,香香更是花容失色,紧紧的抓住父亲的胳膊。越是害怕,村子里的喧嚣声越大,但是始终不见有人来找李家父女麻烦的,这让他们更害怕,直到一切声音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父女俩还是不敢睡觉。

    天亮后香香大着胆子出去探听消息,才听见几个老汉在议论着崔家昨晚上遭劫的事情,这大出香香意料,但是知道不是找自己的麻烦,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天晚上,李香香把崔二爷骂了个狗血淋头,气的老崔回到家饭也没有吃烟也不抽了,恨的咬牙切齿,脑子里再次想着种种惩治李家父女及王贵的毒计,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直到了后半夜才渐渐入睡,但是一阵狗叫把他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知道不妙,顾不得穿衣服,只披了一领老羊皮跳下炕,门被人一脚踹开,两杆土枪对准了他,他毫无反抗的能力,被人给绑了。老婆吓得钻在被窝里不住的发抖,老崔嘴里不住的叫着“大王饶命”来人却不要他叫大王,只问响洋在哪里。他抵死不说,来人却冷笑一声,命人掘出脚地上的一坛子响洋。崔二爷叫声苦:“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来人又问他还有没有了,他不说话了,心里想在石壁窑里的打死也不说。

    这时候进来一个人,显然是个头,屁股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一脸谄媚的笑着,说着什么,那个头听的眉开眼笑。老崔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知道一切都完了,跟在那个头屁股后面的正是二狗这狗东西。前几天梦到事情成真啦,噩梦成真,他多么希望还是梦,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确定不是在梦里,他大叫道:“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就晕了过去。

    第二年死羊湾上终于迎来了第一场保墒雨,死羊湾外出的农人纷纷返乡种地,大家都说龙王爷显灵了,无不感激,为此请了戏班子,在龙王庙上搭起戏棚子,死羊湾上的男女老少都来赶会,连外乡上的人也来凑热闹。王贵也回到了死羊湾上与李香香完了婚,两人欢欢喜喜,男耕女织,好不令人羡慕。这天小俩口说说笑笑一起来赶会,到了会场,发现一群顽童正笑嘻嘻的朝一个老头身上扔土疙瘩,王贵自来心善,把顽童赶跑了。只见那老头半秃着头,一脸污垢,四月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他还穿着一领老羊皮,怀里抱着一杆拦羊铲,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显然是个精神失常的人。王贵蹲下身子要帮老头弄掉羊皮上的土疙瘩,老头吓了一跳,大哭着叫道:“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死死的抱住拦羊铲,王贵吃了一惊,原来这个老头尽然是老崔。于是香香跟他说起了老崔家遭劫的事情,王贵无限感概,站起来与香香一起看戏去了

    2015年2月8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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