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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年过去了,我却总无法忘记爷爷的容貌,那浓黑的眉毛,那炯炯有神的双眼

    爷爷年轻的时候是火车站的厨子,烧得一手好菜,父亲常常回忆起他童年时分的种种。父亲坐在那把跟随了爷爷几十年的老藤椅上,为我讲述爷爷的拿手好菜,爷爷的怪脾气。

    爷爷有气管炎,父亲说这源于爷爷对烟的嗜好。我跟随爷爷生活过一段光景,那时我五岁,不喜欢幼儿园,却喜欢每日随着爷爷。爷爷的话不多,更多的时候,是爷爷的咳嗽声。即使到现在,每当我闭上眼睛,一想到爷爷,总是那阵阵犹如天雷般震撼的咳嗽声。我的心似乎也跟随着颤动、颤抖。父亲说爷爷脾气不好,说爷爷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和婆婆吵得不可开交,可是我身旁的爷爷总是对我和蔼可亲的模样,我懂事懂得晚,当班上同学已经可以自豪的背诵起乘法口诀时,我却连最基本的加减法都不懂,学校的老师早就把我列入不可教的黑名单里了,我小小年纪便尝到了冷漠的滋味。这个时候,爷爷已经病重,三天两头都在医院,每日回到家中时,早已是夕阳西下,我和爷爷、婆婆同住一个卧室,我和婆婆睡一张大床,爷爷独自睡一张小木床,两张床被一张小木桌隔离着,小木桌上面摆放着一盏时钟。爷爷每日回到家中后,草草的吃过晚饭,便开始在这张小木桌上给我讲课,我忘性大,听过就忘,爷爷却不厌其烦的为我一遍遍讲。爷爷上气不接下气,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吃力。我记不住,爷爷喘着粗气安慰我:别急,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一片古槐的黄叶落下来,穿过喧嚣与骚动,穿过世俗的烟尘,像一声岁月的叹息,轻轻砸疼我的心灵。

    爷爷住在一楼,房前种着绿油油的树木,空气清新得仿佛你不需要肺都能感触到空气的新鲜,有一年春天,正在窗前做功课的我突然发现门前长起一棵结满漂亮白色花朵的树,我急匆匆的将爷爷拉到跟前,爷爷告诉我:那是梨花。我喜欢这样的午后,我和爷爷并排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享受着春日的阳光,对面总是有人在拉一首二泉映月,爷爷吸着烟,陷入沉思。无遮无掩的风,拂动着无常的泪水和欢颜。

    后来,我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便离开了爷爷,跟随着父母生活。我们每周去看望一次爷爷,每次去的时候,爷爷总是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爷爷一听见是我们来,他会立刻翻身下床,让婆婆出去买肉,爷爷会亲自下厨为我们烧几盘他的拿手好菜,回锅肉和烧白是我的最爱,这个喜欢甚至保持到现在,每当我下馆子,这两个菜我必点。爷爷独自在厨房忙活,但爷爷有气管炎,哪受得了这般油烟?爷爷不停的咳嗽,父亲看不下去,就走进厨房劝爷爷,可是爷爷固执的谁也劝不动,父亲只得无奈的选择放弃。尝着爷爷做出来的美味,父亲的眼睛却湿润了。

    爷爷一天天病重,我却再也没见到过爷爷,直到他的死。一个平常的早晨,母亲急匆匆的回到家中,推开我的卧室门,告诉我:爷爷快不行了。我和母亲立刻赶到成都铁路医院,看到的却是永远睡着了的爷爷。我静静的站在爷爷的床前,告诉自己:永远也吃不到爷爷的回锅肉了。爷爷走的那天,我没有掉一滴眼泪。

    父亲因为出差,没有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爷爷去世后不久,我和父亲去安县为爷爷扫墓,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可是突然,父亲跪在了满是稀泥的土上,死死的抱住爷爷的墓碑,哭得死去活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的眼泪,一个男人的眼泪,更是一个儿子的眼泪。父亲撕吼着:我的爸,你走得太急,我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父亲哭得瘫在了地上。后来,父亲是被人抬下去的。

    我长久的无法理解父亲这在我当时看似荒唐的举动,我总是想,一个男人,似乎该有面对生老病死的勇气的。但是我错了,直到现在,直到我泪流满面的写这篇文章时我才明白。爷爷,其实就是父亲心中的那座山。

    父亲给我讲,爷爷曾经在医院自杀过,他不想连累家里人,他自己也受苦;父亲给我讲,在他出差之前的那个晚上,爷爷曾经叫上父亲去外面散步,爷爷还高兴的对父亲说: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工作吧。

    我们都明白,爷爷撒了谎。

    我已经多年未去给爷爷上坟,不知道他那边是否也有一棵梨花,即是散落一地,也是片片如此干净的梨花。岁月易逝,人生渐多感怀。尤于夜深人静,如烟之往事,常纷至沓来。明年今日,孙儿会为你敬上一壶好酒,吟一首春天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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